討錢送子 第十節

晚飯吃得很安靜。奶奶盛飯的時候故意把爺爺那個碗空著,把我和她自己的碗盛得滿了出來。三隻碗放在一起,有明顯的對比效果。爺爺「嘿嘿」一笑,打趣道:「我又不喝酒,幹嗎不盛飯呢?」

奶奶根本不去答理爺爺的冷笑話,一個勁兒地往我碗里夾菜,話也不說。爺爺尷尬地笑了笑,自己去盛飯。

這時奶奶又嘲諷他了:「你是神仙,身體不是肉體的,累也累不著,病也病不著,幹嗎吃飯呀?你何不合上十指坐禪呢?」

奶奶這是在說氣話了。爺爺仍是「嘿嘿」地笑,盛了飯又夾菜,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過了一會兒才彷彿發現我和奶奶在旁邊,爺爺連忙故意道:「喂喂,你們幹嗎看著我啊?吃啊吃啊!亮仔,尤其是你,你是奶奶的心肝,不是你來了,我還吃不到這麼香的飯菜呢!你吃在嘴裡,奶奶甜在心裡呢。快吃快吃。」說完學著奶奶的樣子給我夾菜。

奶奶這回說不出話了,只能幹瞪眼。

我和爺爺快速地朝嘴裡扒飯。

吃完飯,爺爺進屋擺弄一些東西,不讓我進去,只叫我看好那個月季花。奶奶熱心地對我說:「我淘米的時候沒有把水倒出去,都留在碗里了。你去拿淘米水澆它,這樣它長得好些。」我心裡樂了,原來奶奶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排斥爺爺做的事情。

我剛剛這樣想,奶奶就朝裡屋的爺爺喊道:「今天扔筷子怎麼這麼早啊?不是趕著去文天村吧?爺孫倆都瞞著我,把我當外人呢。」

我才有的高興馬上消失了,原來奶奶早就知道了我們要去文天村哪。難怪剛才故意給爺爺臉色看的。

裡屋傳來「咚」的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看來爺爺對奶奶的這句話也頗感意外。

幸好奶奶沒有再干涉我們,兀自去收拾桌子上的剩飯剩菜。出乎意料的是,奶奶沒有像往常一樣吃完飯就立即洗碗刷鍋,而是在鍋里倒滿了水,然後把用過的碗浸在鍋里。奶奶是要把碗留在明天洗了。

奶奶收拾乾淨飯桌之後,雙手一甩,說道:「哎,今天腌酸菜把我的腰累壞了,碗就明天洗吧。這個老頭子就是去幫人家做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也不會幫我洗碗的。我先睡覺了。」然後奶奶捏了捏腰,懶洋洋地走進卧室睡覺去了。

奶奶的後腳剛剛跨進卧室,爺爺的前腳就從裡屋跨了出來。爺爺像個小偷似的左瞄右瞄,然後小聲地問我:「你奶奶真的睡覺去啦?」

我點點頭,說:「奶奶哪裡是去睡覺咯。她知道我們要出去,剛才又說了那些氣話,不好當著面讓我們出去,故意早點兒睡覺呢。」

爺爺開心地笑了,說:「我知道咧。我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她想什麼我都知道。」他將另一隻腳從裡屋跨出來,我看見他手裡拎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麻袋。

我正要問爺爺拿個破麻袋幹什麼,爺爺卻急匆匆地說:「走吧走吧,本來我算好了時間的,剛剛被你奶奶啰唆了半天,現在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抱好月季,我們現在就出發。」說完將破麻袋對摺,然後夾在胳膊下面。原來奶奶收拾桌子的時候,爺爺躲在裡屋等她走開。奶奶或許知道爺爺在裡屋躲著,更知道阻攔不住爺爺,才借口說去睡覺,好讓爺爺「趁機」溜走。這兩位老人,一個假裝責罵,一個假裝順從,但是背地裡還是互相體諒,在我面前演出一場詼諧劇。

我馬上去抱起月季,跟著爺爺出了門。

出門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暗下來,田埂上走著三三兩兩的幹完農活兒回家的人,他們見到爺爺就打招呼,甚至隔了半里路的人也遠遠地站在田埂上喊道:「馬師傅,您到哪裡去忙啊?」爺爺就只好也遠遠地揮一揮手,答了也等於白答地喊道:「唉,我是去忙呢。」那個打招呼的人就很高興地點點頭,似乎真的知道爺爺要去忙什麼。

我們走到文天村前面的大道上時,田埂上就幾乎沒有人的影子了。太陽是完全落下了山,月亮早就在天空掛著,只是不發出一點點光,淡淡的像是哪個粗心的畫家不小心在藍色幕布上留下的白色顏料。風也沒有,周圍的山是靜靜的,樹也靜靜的,似乎它們都在默默地看著我跟爺爺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偏僻的小房子。那個小房子里住著文歡在和他媳婦。

路邊的草叢裡還有稀稀落落的青蛙或者癩蛤蟆攔住去路。青蛙機靈得很,在我們半米之外就蹦開了。但是癩蛤蟆愚笨,我和爺爺要小心地繞開,生怕踩到滿身毒液的它們。

文歡在的媳婦早在門口踮起了腳,伸長了脖子往我們這邊看。她一見到我們就歡快地舉起手,叫道:「馬師傅,馬師傅!」其情形就像在擁擠的車站等待初來乍到的朋友一般。

我們走到她家的地坪時,爺爺悄悄問我一句:「你聞到臭味了嗎?」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果然有淡淡的臭味,如同放壞了的臭鴨蛋。我點頭。

爺爺笑道:「我頭次來的時候臭得不得了。這次沒有這麼厲害了。」

文歡在的媳婦從門口走了過來,聽到了我們的交談,一臉不解地問道:「有臭味嗎?我怎麼嗅不到?是不是後山上的野貓來地坪里拉屎了?」她轉了頭去看地坪的四周,然後罵道:「那隻死貓!」

「不怪貓。」爺爺說,一面將破麻袋丟在了地上。

「你把麻袋丟掉幹嗎?」我和文歡在的媳婦異口同聲地問道。

爺爺拿眼覷了覷四周,神秘兮兮地說:「別說話……」

我和文歡在的媳婦只好帶著疑惑跟著爺爺無聲無息地走進屋裡。這時候的天已經暗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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