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錢送子 第七節

「我怎麼就不適合養月季呢?」我惱怒地問道。

乞丐的手仍舊保持著伸出的姿勢,諂笑道:「朋友,我是說真的。你的確不適合養這個月季,別的月季你可以養,但是這個月季不一般哪。你還是讓給我吧。」

正在這時,公交車從站內開出來了。我連忙向公交車跑去,迅速跨上踏板,找個位置坐好。這公交車來得真是時候,我根本不想跟那個乞丐多說一句話。我剛坐好,窗戶玻璃上突然出現一隻手!那隻手拚命地拍打窗戶玻璃,幾乎要將玻璃打碎。我嚇得連忙站了起來!

「幹什麼呢!你這個臭要飯的!」車上那個漂亮的女售票員將頭伸出車外,破口大罵道。

原來是那個乞丐,他那雙友善的眼睛看著我,再次給我一個髒兮兮的笑。這時車加速了,那個乞丐的臉離我遠去。我扭過頭去看,他還站在原地拚命地朝我揮手,不知道是跟我道別還是要我下車來。

那個漂亮的女售票員走到我的面前,輕啟朱唇道:「到哪裡?」

我說了地方。她輕輕一攏烏黑的頭髮,道:「到那裡四塊錢。」

我放下月季,打開書包拿錢。售票員走開,我才想起那個乞丐說的話。他怎麼知道我這個月季不一般?他既然知道我的月季不一般的話,為什麼又說我不適合養?難道他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公交車搖搖晃晃,像小時候睡的搖籃似的,讓人不禁睡意綿綿。很快,我的眼皮開始打架,頭也越來越沉。這時候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了,但是眼睛的餘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敏銳。我眼睛的餘光瞟見放在一旁的月季在座位上搖搖晃晃,似乎如喝醉了酒的酒徒一般站不住。我努力地想伸出手去扶它一把,以免它從座位上摔落下來,折斷了枝葉或者壓壞了花瓣。

可是,這時候的我無法自如地伸出自己的手。我的手如棉花一般軟綿綿,毫無力氣。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昨天晚上也沒有睡不好啊,今天怎麼一上車就迷迷糊糊呢?那個乞丐的笑容在我的眼前浮現,他的嘴巴在說話,我猜測他說的話不外乎是要我把月季送給他,可是我怎麼也聽不清楚,聽到的只有錄音機調頻時發出的「哧哧」的聲音,間或還有許多陌生人的笑聲,笑得很詭異。

我的鼻子似乎又隱隱約約地聞到了乞丐身上發出的氣味。難道他也在這個車上?不可能的,我是通過窗戶玻璃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的。我想抬起頭確認一下,這個車上到底有沒有那個乞丐。可是我的頭很沉,無法想像的沉。

車似乎經過了一個大坑,抖動了一下。我的身體隨之彈起,然後重重地落下。我眼睛的餘光瞟了一瞟旁邊,月季被震得倒下了。它的枝葉居然像小孩子的手一樣在抽搐!

那隻手是月季花的顏色,藍得如潑了一瓶墨水在上面。那隻藍色的手向我張開又向我合攏,彷彿手的主人沉溺在水中向我求救。我的身體開始顫抖,嘴唇也開始顫抖。我想喊出聲來吸引那個漂亮的女售票員注意。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我的喉嚨就是發不出一點兒聲音,甚至連哼一聲都異常困難。我就那麼低著頭,用力地往上翻眼睛,看看女售票員在什麼位置。

女售票員顯然根本不知道我的處境,她習慣性地攏了攏烏黑的頭髮,用冷淡的目光看窗外的風景。

我一直盯著她看,希望她能與我的目光碰撞。我的第六感是比較靈的,在不知情的情況被人盯著會產生說不出的不舒服。此刻,我希望她的第六感也和我的一樣靈。

她似乎覺得車內沉悶,嘟起朱紅的嘴唇哼起了小曲兒。我死死地盯著她,恨不能眼睛也能發出力來,搖一搖她的肩膀,讓她來解脫我的困境。我猜想,只要她叫一下我,或者大喊一聲就可以把我從困境中解脫出來。

她終於轉過頭來了,對我這邊看過來。我恨不能用眼睛跟她說話,或者看懂我眼睛的示意。可是她的眼睛沒有在我身上停留,輕輕地一瞥,便過去了。也許她只是看看車上有幾個人或者幾個空位,藉以來盤算這趟能掙多少錢或者少掙了多少錢。從她罵那個乞丐的話和現在的表情,我知道她是一個勢利的女人。

果然,收回了目光之後,她低頭去數挎包里的錢。原來她只是檢查一遍是不是有人沒有打票。

我放棄了,仍舊垂下眼睛來。

我剛剛把目光收回來,只聽得「吱」的一聲急剎車,然後聽見一陣瘋狂的犬吠。同時,耳邊傳來司機的咒罵聲。

我立刻清醒了。手腳恢複了知覺,胸口也順暢了許多。我立即側頭去看旁邊的座位,月季平靜地立在塑膠座位上,花和葉隨著車的顛簸而震動。

原來剛剛見到的都是幻象!或者是夢魘!

耳邊的「哧哧」聲也消失了,我能清晰地聽見司機咒罵那條慌不擇路的狗:「媽的,瞎了眼睛往車道上跑!」漂亮的女售票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也罵道:「真是自尋死路的狗東西!撞死了我們還要賠錢呢!」

狗的鼻子是非常靈敏的,難道是狗嗅到了車上有特殊的氣味才跑過來的?而恰巧是司機的大聲咒罵把我從夢魘中驚醒了?

車又啟動了。我看見那條差點兒碾死在車輪之下的狗朝我吠叫,緊張得如同見了可怕的獵物。

司機還在咒罵。

那條狗見車啟動了,竟然追著車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吠叫。終究還是車要快一些,那條狗漸漸追不上了……

我低頭去看了看微微顫抖的月季,心裡不禁生出疑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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