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墓碑 第一節

「中國古代『墓而不墳』,只在地下掩埋,地表不樹標誌。後來逐漸有了地面堆土的墳,又有了墓碑。」湖南同學在秒針離開豎直方向的同時開口說道。「今天,我給你們講一個關於墓碑的故事……」

當時我沒有再細問爺爺,只是把「婆娑世界」這四個字記在心裡,把這四個字當做我對人的世界的一個粗略模糊的理解。後來我上大學後,有機會進入龐大的圖書館尋找自己想看的書,終於在一本關於佛教的哲學書上看到了「婆娑世界」的解釋。

其中有一段我記得非常清楚。書上是這麼說的:佛經里說的婆娑世界是指「人的世界」,也便是永遠存在缺憾而不得完美的世界。熙熙攘攘,來來去去,皆為利往。人活在這婆娑世界中就要受苦,而這苦字當頭卻也不見得立時就能體會。便是體會了也不等於解脫,看得破卻未必能忍得過,忍得過時卻又放不下,放不下就是不自在。苦海無邊,回頭無岸。但凡是能叫人真正自在的東西,總是發於內心的,所以岸不用回頭去看,岸無時不在。古靈禪贊禪師有一首詩偈說:「蠅愛尋光紙上鑽,不能透過幾多難。忽然撞著來時路,始信平生被眼瞞。」很多人總是希望找尋來時的路,唯恐丟失了自我的本真,卻常陷落在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境地里。

我這才知道,原來爺爺在十幾年前就早已看透了這個世界。我這才理解爺爺為什麼會用祥和的目光看著那些可憐的人。

在那個雞湯的香味充斥的空間里,爺爺的祥和目光告訴我,這個堂屋裡還有一個生靈。這是一個可憐的生靈。

過了一會兒,三根香都燒到了盡頭,只剩刷了紅漆的木棍發出暗紅的炭火。但是很快,暗紅的炭火也熄滅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看見爺爺的眼睛裡有一個拖沓著腳步的身影!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影!我看見了她的側面,但是從側面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長長的頭髮如烏雲一般垂到了腰際,而從烏雲里露出的半張臉像明月一般吸引人。

爺爺的目光還是那麼祥和。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眼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走入爺爺的瞳孔,又走出爺爺的瞳孔。我不敢大聲呼吸,不敢告訴其他人,不敢打破爺爺祥和的表情。

「嗯,好了。」當那個身影走出爺爺的眼睛時,爺爺立刻緊閉了眼,發出了一聲輕嘆。他是在嘆息這個可憐的女人,還是在嘆息他所說的這個婆娑世界?

文撒子聽到爺爺的話,立刻搶先一步端起那個海碗,拿出一個鮮嫩的雞腿放進了嘴裡。

年輕婦女譏諷道:「我還以為你為什麼這麼熱情呢,原來是為了最後吃點兒雞肉啊。」

老太太弓著身子道:「哎呀,文撒子,你怎麼可以吃鬼用過的雞肉呢?快點兒放下,我把它倒掉。敬了菩薩的東西可以吃,但是敬了鬼的東西吃了不好啊。」

「倒掉?那多可惜啊。」文撒子說完,又開始喝湯,發出「嗦嗦」的聲音。

湯還沒喝兩口,文撒子突然嘴角一扯,露出難受的表情。接著,他一隻手捂住了腹部。他吸了口氣,彎下了身子。海碗沒有拿穩,雞湯灑了些出來。

「怎麼了?」老太太連忙上去扶住文撒子,「你怎麼了?」

「哎喲哎喲,我的胃疼得厲害。哎喲,怎麼這麼疼呢!」文撒子咬緊了牙關,小心翼翼地將海碗放回原處。「不行不行,我得馬上上茅廁,肚裡已經咕嚕咕嚕地叫了,好像裝了一肚子的水。哎喲哎喲,您老人家的茅廁里有手紙吧?」

「有的,有的。你快去吧。」老太太朝屋後揮了揮手。

文撒子立即雙手捂住了肚子,像一隻馬上要生蛋的母雞一樣,飛快地朝屋後跑去。老太太隨後把海碗端起,走到外面將雞湯倒了。

年輕婦女笑道:「說了不要他喝,他偏偏嘴饞。自作自受!」

爺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後回頭對我說:「亮仔,今天已經太晚了。你就跟我到畫眉去吧。明天再回家。」

年輕婦女在爺爺後面不好意思地說:「馬師傅,真對不起啊,拖延了您這麼長時間。本來以為給雞拜了乾哥就沒有事了的。沒想到還碰上了七姑娘這些麻煩事。真是對不起啊。」

爺爺笑笑:「沒事。給七姑娘置肇也是好事,怎麼能說麻煩呢?」

我跟爺爺正要出門,突然文撒子從屋後沖了出來。他用那雙瞄不準對象的眼睛看著我們的旁邊,大喊道:「馬師傅,馬師傅先別走!」

「怎麼了?」爺爺轉過身來,「你就住在這裡,當然不急了。我和我外孫還要趕夜路呢。」

文撒子給爺爺豎起一個大拇指,說:「馬師傅,我知道老太太為什麼駝背了!」他提了提松垮垮的褲子,滿臉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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