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屋老人 第十四節

「你問我是什麼?」蒼老的聲音呵呵笑道,「我是迷路神。」

「迷路神?」瑰道士詫異道,他的牙齒開始打顫。原來是迷路神把他引到常山頂上來了,難怪剛才毫無知覺。前面矮婆婆也在將軍坡遇到過迷路神,只可惜瑰道士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瑰道士知道將軍坡有迷路神的話,早就會戒備了。迷路神不是什麼神仙,那是一種特殊的鬼。

爺爺曾經說過,萬一你撞上了迷路神,不用驚慌。你低頭看樹影,不要看樹。迷路神不能幻化月亮投在地上的陰影,所以你只要看著樹影,從樹影里走出來,沿著月光走,就可以走出來。

可是驚慌失措的人往往不知道這一點,或者說做不到這一點。

「你是鬼類,可是為什麼要幫人類?」瑰道士惱羞成怒。可惜迷路神像風一樣看不見摸不著,瑰道士只好對著空氣發脾氣。

「人有好人壞人之分,葯有毒藥解藥之分,我們鬼,也有善鬼惡鬼之分。像你這樣的惡鬼,就算馬師傅不來求我,我也要主動協助他抓住你!」迷路神咬牙切齒道。

「我跟你有什麼怨結?你竟然要消滅我?」瑰道士惶恐道。

「你不提倒罷了,提起來我就生氣!附近有個叫夭夭的姑娘,你認識吧?聽說你還假裝道士到她家去捉了鬼?」迷路神道。

瑰道士一驚。

「你看見了夭夭,就一定能想到曾經有個被你玷污的女孩,名叫瑤瑤的女孩!」平地周圍的樹劇烈搖動,可是不見風吹。瑰道士估計那是代表迷路神憤怒了。

提起夭夭,瑰道士自然不能忘記那次捉鬼。當第一次看到夭夭的時候,他真的是大吃一驚。夭夭跟原來那個死在他手下的叫瑤瑤的姑娘長得太像了。他那次見到夭夭的時候,還以為是瑤瑤復活了。幸虧當時機靈的他很快掩飾過去了,沒有引起旁人的懷疑。可是瑰道士偽裝茫然道:「什麼夭夭瑤瑤的?你說的夭夭是附近那個姑娘嗎?我去她家捉過鬼,但是我不認識你提到的瑤瑤。」

「你還裝!」迷路神真的憤怒了,聲暴如雷。

瑰道士被這聲嚇得連連後退。不過,他意識到迷路神頂多讓人迷路,根本沒有其他傷害力,便若無其事地又向前跨出兩步。「我真不知道。」他說。

「是的。你傷害的女孩子太多了,所以不記得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了。可是,可是,可是……」迷路神的三個「可是」一個比一個聲音高,「可是你傷害的每個人,都會牢牢記住你這隻該死的狐狸!」

瑰道士臉上的得意此時也沒有減少,他冷漠地說:「是啊。既然你都說了,那我也不瞞你。我是玷污了許多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一記住她們的名字和區別。那又怎樣?」

「但是你記住,她們每個人都記著你!」迷路神道。

「但是我跟你無冤無仇,你不必裝一片善心,你不是觀音菩薩,你只是一個鬼,雖然你是特殊一點兒的鬼,但是仍然屬於鬼類。」瑰道士故意激迷路神。

「但是我是瑤瑤的父親!」迷路神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此聲一發,驚天動地!「咔嚓」一聲,一根大樹的枝丫竟然被震斷,砸落在地面。

由於當時是夜晚,瑰道士沒有看見所有的樹葉都被震碎的情景。如果他能看到,必定會被迷路神的憤怒所威懾。

當時,爺爺和其他幾個正靠近常山頂的人也沒有看到這一情景。跟爺爺一起抬打穀機的人感覺有大批的小飛蛾撲到了臉上,他伸手在臉上一摸,居然抓了大把的碎葉片。拿到鼻子前一嗅,濃烈的青草葉汁味沖得他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

一直到了第二天,有人在常山頂上砍柴時,才發現平地周圍的百來根樹的葉子全部裂開了,一如新年的窗紙。而樹下掉了厚厚一層的「紙屑」。平地上的草叢也沒有幸免於難,據第二天在常山頂上看過的人說,平地的草如牛群啃過一般,如果當時誰看見迷路神的憤怒震裂了所有的樹葉,定當是一片令人驚嘆的景象。

「你是瑤瑤的父親?」瑰道士紙折的臉上出現了少有的驚恐,「你居然是瑤瑤的父親?」

沒有聲音回答他了。因為爺爺他們已經到了。

幾條狗一見瑰道士,便如見了肉包子一般猛撲過去。瑰道士果然怕狼的舅舅,在人和鬼面前威風凜凜的瑰道士,在幾條狗面前毫無還擊之力。

爺爺咬破右手中指,往地上一點,口中念出咒語:「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氣佈道,氣通神。氣行姦邪鬼賊皆消亡。視我者盲,聽我者聾。敢有圖謀我者反受其殃!」

只見一道暗紅如血的光從爺爺的手指發出,直射瑰道士。

爺爺左手從口袋中掏出幾張符咒,大喝一聲:「起!」符咒立即自燃,火光跳躍起來。爺爺將手中的符咒伸向右手中指。

那道暗紅的光竟然被點燃了,像點燃的汽油一般飛速傳向瑰道士。

瑰道士立即被點燃了,火舌舔舐著他的周身。瑰道士苦苦哀號起來,不一會兒,人的哀號變成了狐狸的嚎叫。

一個狐狸模樣的影子從紙人里逃脫出來。

「他終於現出原形了!」牽狗來的年輕人驚喜道。

狐狸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迅速逃跑。它的尾巴上還有火焰。

年輕人正要去追。爺爺喊道:「不用追它!」

「不追它就跑啦!再鑽到其他的什麼東西里,又要變成一個害人的瑰道士了!」年輕人不聽爺爺的話,朝狐狸逃跑的方向追去。

跟爺爺抬打穀機的那人也正要追上去,可是轉頭看見爺爺的耳朵里流出血來,嚇了一跳。

「馬師傅!」他喊道。

爺爺沒有回頭。爺爺終於遭遇了一生中最嚴重的反噬作用,他甚至連撐在地上的右手都抬不起來了。

年輕人追著狐狸跑了不遠,眼看著它尾巴上的火苗一點點地將整個狐狸身子燒掉了。等年輕人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向爺爺報告時,平地中央的紙人也燒得只剩竹炭了。

爺爺如中暑一般面色蒼白,渾身無力。他們兩人抬著爺爺,頂著月光,從彎彎曲曲的小山道上回到了家中。

一切都平靜了。狐狸的魂魄被爺爺的真火焚燒殆盡,這次,它的靈魂和本體都沒有了,從此在輪迴中消失。女色鬼被符咒送到了香煙山的大鐘里。選婆按爺爺的吩咐,第二天到香煙山去,見香煙山的寺鐘居然掉落在地上,如果把耳朵貼上去,還能聽見裡面有傷心的哭聲。反正香煙山已經沒有和尚了,寺鐘便也沒有人重新抬起來。

由於文天村做靈屋的老頭也出了力,周圍村民立即對他刮目相看。路上相遇了,不論男女老少都要給他鞠躬。老頭子一時高興,發布消息出來說要收個徒弟,傳授他一生的真傳。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踏進他的家門去學他的手藝。出去打工,仍然是年輕人的首選。

終於,有一個路人經過老頭子家前時沒有聽到砍竹子的聲音。那個路人忙叫來了臨近幾戶人家。

推開「吱呀吱呀」叫喚的老木門來,只見堂屋裡一個兩米多高的靈屋,靈屋裡面坐著一個表情僵硬的老頭子。他的眼睛還開著,但是人們呼喚他的時候他不答應。一人把手指伸到老頭子的鼻子下,才發現他已經沒有了氣息。

一個老人,就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了他的精彩世界。只不過,他的精彩沒有人欣賞,也沒有人繼承。

「好了。」湖南同學有些傷感,「先講到這裡吧。明天零點繼續。」

不得不承認,我對他的故事有些沉迷了。因為這個夜晚我睡得並不踏實,第二天清晨,我發現枕頭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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