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 第十四節

「這些男人都是你害死的嗎?」選婆急躁地問羅敷,不,問的應該是女色鬼。選婆知道,此時的羅敷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懦弱被欺負的羅敷了,而是怨恨纏身的惡鬼——女色鬼!人與鬼的轉換之間,其實只隔著一道薄薄的牆,那道牆就是——怨恨。

女色鬼點了點頭:「對,那些男人都是我弄死的。不過,你用錯了一個詞,不應該叫害死,是他們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為什麼?」選婆問道。女色鬼此時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她不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轉而換上的是兇狠的目光和緊咬的牙關。仇恨能燒到一個人的善良,使她變成十足的魔鬼。

「因為他們都有一個通性,他們都是好色的男人!」女色鬼道,「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了自己的妻子兒女,卻還色性不改,看見美麗的女人就垂涎欲滴,他們和那隻狐狸有什麼區別!」女色鬼的臉上表情變得僵硬,就如一個鐵塊打成。

選婆熟知女色鬼的習性,但是他還是用試探的語氣問道:「是你主動勾引他們的吧?」

女色鬼卻冷笑道:「勾引與被勾引有什麼區別?一個巴掌拍不響。」

「僅僅是因為這個你就害死……弄死了這麼多男人?」選婆心驚肉跳,他怕女色鬼一時怒火攻心,將他作為下一個殺死的對象。

「不。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女色鬼的怒火似乎慢慢降了下來。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什麼原因?」

「因為我要殺死那隻狐狸。」

「可是你根本不是它的對手!」選婆打斷女色鬼的話。跟瑰道士相處也有一段時日了,選婆熟知瑰道士的厲害。那麼兇猛的一個紅毛鬼,被瑰道士三下兩下就制服了,這不是一般人所能辦到的。選婆也聽馬師傅說過,紅毛鬼發怒的時候會爆發多大的力量。可是在那個詭異的夜晚,瑰道士居然輕易地將紅毛鬼制服,紅毛鬼如一隻受傷的老鼠躲避貓咪一般慌不擇路。而羅敷不過是在手帕上牽針引線的柔弱小姐,比起力量來,甚至還不如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秀才。

「是的。我以前根本不是它的對手。」女色鬼臉上露出一個陰冷的笑。那個笑容使選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感覺到後背一陣涼氣順著脊椎爬到了後頸。

以前不是它的對手?那麼意思是現在可以作為它的對手了?她的進步這麼快?選婆心想。這些問題不用選婆說出口,因為女色鬼接下來自己回答了這些疑問。

「我殺害那些男人,就是為了對付那隻狡猾的狐狸!」女色鬼恨恨地說。

「你殺害那些男人跟你對付狐狸有什麼聯繫?」選婆不解。

「既然生前那些長舌男長舌婦都說我跟狐狸私通,是為了采陽補陰,那我不妨真試試。在我生前亂嚼舌頭,我就讓他們親身來體驗一下。讓那些長舌男體驗陰陽結合的好處,讓那些長舌婦失去好色的丈夫。」女色鬼笑得邪惡,選婆不敢直視,「我吸取了男人的精氣,所以那些男人死前都只剩下皮包骨。而我,對付狐狸的實力會增加一層。」

選婆渾身一冷。剛才我跟這個女色鬼也采陽補陰了,那我豈不是也要變成一具枯骨?完了完了,瑰道士只是交代他勾引女色鬼,沒想到卻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選婆不是很會偽裝自己情感的人,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自然,女色鬼也將他的心思看得通通透透。

「你是擔心你也會變成一具枯骨嗎?」女色鬼看著選婆的眼睛,問道。選婆無法躲開她的直視,只好愣愣地看著她,緩慢地點點頭。

「我不會害死你的。」女色鬼笑了笑,但是選婆對她此時的笑很反感。他覺得自己就是她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一隻小螞蟻,生與死,都由她的心情來決定,自己已經完全喪失了把握權。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是,他毫不懷疑,自己已經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了面前的女人。更確切地說,是喜歡上了面前的女鬼。

想到瑰道士叫他來迎合女色鬼,選婆不禁一笑,這個瑰道士怎麼也不會料到,他派出的人居然喜歡上了這個他要對付的女色鬼。

「為什麼你不傷害我?我不也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精氣嗎?」選婆問道。

「對,你可以給我提供精氣。並且,我已經吸取了九十九個男人的精氣,如果再有一個男人的精氣,我的實力就可以超過那隻狐狸了。那隻狐狸就不是我的對手了。」

「九十九個?」選婆毛骨悚然,「我是第一百個?」

「不。如果算上窮秀才的話,跟我睡過的人你是第一百零一個。」

「一百零一?」選婆睜大了眼睛。

羅敷的眼淚又出來了:「如果狐狸也算人的話,你的確是第一百零一個。我並不想記得這麼清楚,我只記得和多少男人睡過,並不記得每個男人的模樣,雖然跟他們同床共枕過。」一顆大粒的淚珠從她的左臉滑下,選婆一陣心疼。

選婆伸出一隻手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羅敷捏住選婆的手腕,不知是因為選婆溫柔的動作還是因為記起了不堪的往事,她更加泣不成聲,更多的淚水如泉涌一般流出。

「我最喜歡的窮秀才,他卻不是裡面的一個。那可惡的狐狸竟然是第一個。」羅敷的嘴唇被牙齒咬出了血,鮮艷的紅色從嘴角緩慢爬出。那裡通常流出的是別人的血。「而你,是我唯一睡過卻不會傷害的人。」

選婆點點頭:「不要說了,羅敷,你不要說了。」他雙手抓住羅敷的肩膀輕輕地搖晃。

我不知道,姥爹在珠算人生的時候,是否算到了還有選婆這樣一個人,是否算到了女色鬼還有一個不殺的男人。也許這對姥爹來說,是無關緊要的,所以在手稿中隻字未提。但是,精明的瑰道士肯定沒有算到,這對瑰道士卻是最為失誤的一次。他本想用那首詩來吸引女色鬼的注意,卻未曾料到她竟然喜歡上了念詩的人,更未曾料到念詩的人和聽詩的人居然捅破了他的謊言。

那個晚上,爺爺病倒了。畢竟年紀大了,連天連夜的畫符使爺爺體力透支,加上他不停地抽煙,肺病犯得更加頻繁。

爺爺躺在床上,嘴唇泛白。他叫過奶奶,叫她幫他去一趟文天村,去找一個做靈屋的老頭子。

「喂,你們有誰知道靈屋是什麼嗎?」湖南同學突然將故事中斷,詢問我們道。

我們搖頭。

「都不知道啊?明天晚上就知道了。」湖南同學咧嘴笑道。

有一位同學仍不甘休,大聲問道:「你開頭不是說所有的情侶上輩子都是冤家嗎?難道選婆的上輩子就是窮秀才?」

湖南同學想了想,回答說:「也許是,也許不是。」

那同學辯論道:「是的話,證明你那句話正確。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不是,只能說明還有一種能量可以打破這句詛咒一般的定義。」

「什麼能量?」

「真愛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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