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 第六節

「你知道嗎?」羅敷兩臉潮紅地說,「我特別喜歡你離開時吟誦的那首古詩。」

「古詩?什麼古詩?」穿著窮秀才衣服的朋友驚愕道。窮秀才跟他談論了痴情和苦楚,卻未曾說起還有一首古詩。

羅敷盯著瞠目結舌的「窮秀才」,期盼著他將那首令她著迷的古詩再吟誦一遍。可是等了半天,對面的人張著嘴巴卻沒有發出聲來。

就在這節骨眼上,羅敷卻以為「窮秀才」是一時緊張忘記了,便提醒道:「就是那首,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羅敷說完第一句的時候,這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當她說到第二句的時候,他突然記起窮秀才曾經給他講過這首詩。這人記憶力相當好,於是假裝尷尬地笑道:「你原來是說這首古詩哦,我讀的四書五經,知道的詩多了去了,一時不知道你提到的是哪首呢。不過這首我也最喜歡了。」接著他把羅敷後面沒說的句子都說了出來:「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羅敷含情脈脈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以陶醉的姿態聽他將這首《召南·野有死麕》背誦完。這個男人非常精明,背誦的時候故作高雅,拂袖揚眉,裝得風度翩翩。當時涉世未深的羅敷哪裡知道這些庸俗的騙人伎倆?一下子就被面前的男人迷住了,眼睛裡更是透露出迷離。

男人見魚兒已經上鉤,便不由分說,將羅敷扶到床邊。羅敷稍稍猶豫了一下,又有一絲淡淡的香氣飄入鼻孔,她便主動躺倒在紅羅帳之中……

次日的早晨,羅敷本來是含著美麗而溫柔的夢醒過來的,夢裡都是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不分富窮,不分尊卑,都是牛郎織女、郎才女貌的故事。

可是哪裡料到,睜開眼來竟然只在床邊發現幾根狐狸毛!

她慌忙告訴丫鬟,丫鬟又告訴夫人,夫人又告訴老爺。老爺便叫夫人先不要聲張報官,他設計一個圈套,想捉住這個使他女兒失去貞操的窮秀才,不管這個秀才到底是人還是狐狸。

老爺相信,窮秀才他有這個色膽,晚上一定還會來,於是帶了幾個家丁躲在女兒的房子左右,專候窮秀才再次到來。

未料那個穿了窮秀才衣服的朋友,跟羅敷小姐一番風雲顛倒之後,趁著小姐睡著頂著夜色又回到了窮秀才的家裡。他將衣服脫下來又穿回到了秀才身上。聰明的他還模仿羅敷的筆跡給窮秀才留了一個字條,說是要他今晚去她的閨房幽會。然後,他挨著窮秀才躺下。

窮秀才第二天一早醒來,正要讀他的聖賢書,忽然發現桌上有一個字跡娟秀的紙條,拿起來一看,落款居然是羅敷!他再仔細一看內容,居然是要他今晚去幽會!他抬起手指咬了一口,不是做夢!

細細一想,昨晚他沒有看到任何人來他家裡送紙條啊。低頭一看,他的朋友還醉卧在床上,臉上帶著愜意的笑。

窮秀才急忙把朋友搖醒,問道:「你昨晚是不是在我後面睡的?是不是有人來給我送信了?」窮秀才的手裡揚著紙條。

他的朋友故意用力揉了揉眼皮,緩緩答道:「是啊。你酒量也太小了!還沒等我喝盡興就先倒下了。真是不夠朋友!」說完還打了一個呵欠。

「是誰?」窮秀才有些結巴了,興奮使他口舌有些不聽使,「是,是誰把這個,這個紙條送到我這裡來的?」

「嗯?」他的朋友抬起手來遮擋射到他臉上的陽光,他眯著眼睛看了看窮秀才伸過來的紙條,說:「是一個女的,對,一個女的。我也不認識那個女的,她把紙條匆匆往我手裡一塞,說了是給你這個秀才的,不等我問,她便走了。」

「是不是這麼高、頭髮這麼長的一個女的?」窮秀才用手比畫著高度和長度,心裡想著是羅敷的丫鬟。他知道羅敷是不可能自己來送這個紙條的。他的心臟「怦怦」地跳,已經跳到嗓子眼來了,生怕聽到朋友的否定。

他的朋友盯著他,似乎在回想昨晚一個女子來送信的情景。窮秀才也盯著他的朋友,兩隻眼睛發出光來。

「呃,好像是這樣高、頭髮這樣長的女子。我當時也喝得有些醉了,眼睛盾得不太清楚了。」他的朋友繼續說著謊言。而窮秀才將他的謊言當成了自己的希望,堅信不疑。

「她怎麼會喜歡上我呢?」窮秀才的興奮勁兒有些消退,「她是喜歡上我了嗎?」

「我猜是的吧,如果不喜歡你,怎麼會把紙條送到這裡來呢?」他的朋友說,「你也是讀書人,西廂記什麼的愛情故事也知道的。這男人與女人之間呀,說不清楚,不定什麼時候就突然喜歡上一個人了。」

「那是那是。」窮秀才的興奮勁兒又被他的朋友鼓動起來,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到天黑,好去跟心愛的人去幽會。「我昨天去她家借錢,剛好和她撞上了。我當時失態,居然吟誦了一首《召南·野有死麕》。真是唐突了。」

「說不定她就喜歡你背誦的這首詩呢。」他的朋友立即介面道,說完立即打了一個噴嚏。他的朋友抹了抹鼻子里流出來的清涕,說:「昨晚怕是沾了露水著涼了。」

「沾了露水?」窮秀才迷惑道。

他的朋友自覺失言,立即彌補道:「我是說喝多了酒水。」然後討好似的對窮秀才笑笑,又說,「喝多了酒水,睡覺的時候太死,怕是掉了被子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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