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死亡 第五節

故事還是瑰道士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眼中時講的那個故事,一個千金小姐和一個窮秀才一見鍾情的愛情故事。不過那晚偷偷鑽入小姐被窩的,不是借錢的窮秀才。

「那是誰?誰這麼大的膽子?」我驚問道。

「一隻狐狸。」選婆說,咬牙切齒。

「一隻狐狸?」我更加驚訝了。狐狸怎麼會鑽到小姐的被子里去?小姐又怎麼會讓一隻散發著狐騷味的動物與她同枕共眠?「羅敷小姐怎麼可能和一隻狐狸睡覺呢?難道她連人和狐狸都分不清嗎?」

選婆苦笑道:「她那晚當真就沒有分清楚。」

我看著選婆扭曲的笑,知道他不是逗我玩的。

「當然了,這隻狐狸不是以狐狸的形態進入小姐房間的,而是假扮成窮秀才的模樣。羅敷小姐當晚正要睡下的時候,聽到了一陣急躁的敲門聲。她打開門來,看見了一臉細密的汗水的窮秀才,就沒有提高警覺。」

接下來的故事很簡單了。郎有情妾有意,一切順理成章。

第二天早晨,小姐醒來,旁邊的情郎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她卻在床單上發現了幾根狐狸毛。羅敷隱隱記得,昨晚打開門的時候聞到了一點點不容易引起警覺的香氣,類似煮熟的肉發出的香氣。當時她沒有怎麼注意,只以為是廚房那個好吃的廚師又給他自己開小灶了。那個廚子經常這樣,小姐的丫鬟倒是經常說起,但她卻懶得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何況見到窮秀才半夜來訪,心慌慌的,也沒有心情去注意這些小事。

可是事情就出在這若有若無的香氣上。小姐雖不熟讀四書五經,卻也是家教甚嚴,做人的道理還是懂得些許的,知道沒有明媒正娶是不能和男人同眠的。

香氣一進入她的鼻子,她就將這些禮數忘得乾乾淨淨了。

激情過後的羅敷小姐突然清醒過來,她望著床上的狐狸毛,知道這件事情不僅僅是失節丟人這麼簡單。心慌慌的她連忙找來丫鬟商量。可是在這個家庭中沒有地位的小小丫鬟能幫上她什麼忙呢?丫鬟聽說之後,轉身就告訴了夫人,夫人又立即轉告給老爺。

老爺是生意場上的能手,見過世面,知道這件事情非比尋常。他猜想是狐狸精作祟,可是,狐狸精怎麼就不變成別人的形狀,偏偏變成窮秀才的模樣呢?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正如瑰道士之前講的那個故事一樣,窮秀才那天來到羅敷家借銀兩,未料在跟管家進賬房的時候和羅敷撞了個滿懷。秀才獃獃地立在原地看著滿臉緋紅的羅敷,神遊太虛。

其實講到這裡的時候,瑰道士就出了一個漏洞,但是往往一些細節就被大家忽略了。瑰道士講的時候,說秀才和姑娘撞了滿懷,碎銀子撒了一地。可是秀才進賬房之前手裡怎麼會有銀子?撒謊的人注重別人相信他的故事大概時,往往在細節方面捉襟見肘,露出馬腳。可惜當時人們被瑰道士的突然出現和他的怪異打扮嚇住了,沒有細膩地注意到這些小漏洞。

羅敷被窮秀才這樣一看,害羞得不得了。當時的羅敷還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沒有現在這麼風騷放蕩。見了生面的男子難免羞澀不已。可是干慣了粗活兒的丫鬟不管這個小女子的心思,大聲對窮秀才喝道:「快滾進去拿你的銀子吧!」

秀才也是羞澀難當,他的羞澀卻與羅敷的羞澀不同。羅敷的羞澀是情竇初開的羞澀,窮秀才的羞澀卻是經濟與地位的羞澀,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的羞澀。一時之間,窮秀才想起了淳樸的古代社會,男人與女人之間以野草、獵物、石頭互表愛心的時代。而現在的社會男婚女嫁卻要白馬花轎,金銀珠寶。於是,窮秀才想起了《詩經》中的《召南·野有死麕》,無意識地兀自將這首古詩輕輕吟誦出來。

羅敷表面不答理這個寒酸的窮秀才,心裡卻將他的容貌記了下來。同時記住的,還有這首《召南·野有死麕》。

窮秀才借得銀子之後,心情抑鬱非常,坐在家裡悶悶不樂。傍晚的時候,一位朋友前來造訪。這位朋友跟秀才相識已經兩三年了。窮秀才經常跟這位朋友討論詩書,相交甚好。但是窮秀才不知道他來自哪裡,偶爾問過幾次,那朋友卻總是敷衍過去。

窮秀才本來就是孤身寡人一個,平日里也少與人交往,難得有一個可以訴說的人,還可以談論詩書,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所以也不願意死死追問為難這位朋友。

這個寂寥的晚上,這個朋友提來了一葫蘆的白燒酒,要與窮秀才一起暢飲。窮秀才剛好借酒消愁,一下子喝了個酩酊大醉。秀才一喝醉,就嗚嗚地哭起來。這位朋友就問秀才怎麼了。

秀才就一邊哭一邊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他對羅敷小姐一見鍾情,卻苦於自己沒有銀兩,沒有功名,沒有地位,高枝不可攀。

窮秀才說完就呼呼地睡著了,次日也便照常讀書寫字。

但是他的那個朋友卻將秀才的話記在心裡。他將窮秀才身上的外衣脫下,安置他睡下,然後自己穿起了秀才皺皺的衣服。趁著夜色,秀才的朋友爬進了羅敷的家,並且敲開了羅敷的閨門。在羅敷開門的瞬間,他輕輕悄悄將一種特殊的催情藥粉末抖落,一種奇異的香氣就在房間里飄揚開來。羅敷嗅到了香氣,頓時意亂情迷。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