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鴛鴦 第八節

「這是怎麼回事?」我指著外面問爺爺。這時我才發現爺爺疲憊不堪的表情。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爺爺擦擦額頭的冷汗,回答道,「我不過是用紗巾擋住了月光,破壞了綠毛水妖的存在方式。從它剛才的變化來看,現在它的屍骨已經不在水底了。」

「不在水底了?那在哪裡?」我驚問道。我原想收起綠毛水妖的屍骨就可以完美收場,如果綠毛水妖的屍骨不在水底,那我們到哪兒找去?

爺爺做了個深呼吸,說:「你剛才看見沒有?它來攻擊我時,變成了許許多多的魚。」

「嗯。」我點點頭。

「所以我推測,它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屍骨。它被水庫里的魚分食了。現在,很多魚的肚子里都有它的屍骨。」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把那些魚都打撈上來,然後全部埋葬。」爺爺語氣鏗鏘。

「這就等於將它埋葬了?」

爺爺點頭。

第二天,由孩子的媽媽出錢將水庫的魚全部買下。水庫的承包人撒網將水庫的魚全部打撈上來。

雖然綠毛水妖沒有守約,但是爺爺仍然叫人在山頂挖了一個特別大的坑,將所有打撈上來的魚都掩埋在深坑裡,然後立上墓碑,寫上冰冰的名字。

做完這些,爺爺對孩子的媽媽說:「好了,我們可以收魂了。」

「收魂」我是知道的,「收魂」又叫「喊魂」,我曾親身經歷過。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我從山上放牛回來後便高燒不止。四姥姥說我的魂丟在山上了,叫媽媽晚上幫我喊魂。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喊魂」。

晚上月亮出來後,我安靜地躺在床上,媽媽開門出去,邊走邊喊:「亮仔呀,回來呀。天晚了,別在外面貪玩,快回來吧!」這樣一路喊到我白天去過的山上。農村的晚上非常靜,即使媽媽走遠了三四里,我在家裡的床上仍能清楚地聽到飄飄忽忽的聲音。

媽媽每喊一次:「亮仔啊,別貪玩了,回來吧!」

我便要在家裡回答一次:「好嘞,我回來啦!」

媽媽又喊:「亮仔呀,天晚了,回來呀!」

我又回答:「唉!回來咯!」

媽媽走到我白天到過的地方,又折回來,這一路要不停地喊,我必須不停地回答。這樣,我的魂魄聽到媽媽的呼喊,又聽到我的應答,就會乖乖地原路走回來,回到我的身體里。

但是這個被綠毛水妖害的孩子稍微有些不同。我們要先將他的魂魄從水中救起來,然後才能「喊魂」喊回家。

孩子的媽媽在他溜下去的地方插上三根香,燒一些紙錢,然後將河燈放進水庫。紙折成的小船,船里放一支點燃的蠟燭,便做成了一個河燈。

燭光閃閃的河燈在水面上漂泊,孩子的媽媽要跟著河燈走。河燈在哪裡碰上了岸,孩子的媽媽才可以在那個地方開始喊魂。

我和爺爺也在那裡。開始的時候,河燈怎麼也不上岸,孩子的媽媽在水庫的岸邊跟著走了半個多小時,著急得不得了。

爺爺雙手放在嘴巴前,做成喇叭狀,大喊一聲:「啰啰!」

這種逗風的辦法爸爸也會。我們在田裡秋收的時候,爸爸經常這樣做,我們就可以吹到涼爽的風。爸爸在打穀機上汗水淋淋,便停下片刻,放下手中的稻穀,對著山的深處大喊一聲:「啰啰!」前面的「啰」音節喊成三聲,後面的「啰」喊成平聲。即使現在已經時隔十多年,我仍能在記憶里聽到爸爸嘹亮的像口哨一樣的吆喝聲。接著,一陣涼風果然刮來,化解天氣的酷熱。

爸爸跟我說過,這是引逗風來的方法。我試過很多次,可是很少成功。

爺爺的「啰啰」聲一出,一陣風立即聞聲而至,吹動水庫上的河燈快速靠岸。

孩子的媽媽連忙跑到河燈的旁邊,喊道:「孩子呀,天晚了,回家吧。」

然後我聽到遠處畫眉村傳來的聲音:「好嘞,我回來啦。」那是孩子在家裡回答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空曠而悠遠。

這樣一喊一答,我,爺爺,還有孩子的媽媽慢慢騰騰走回村裡。夜風中飄浮著一種刺鼻的魚腥味……

將孩子的媽媽送回家後,我和爺爺走到昏暗的夾道里。夾道盡頭有一盞發著微光的燈,那裡就是爺爺的家。

爺爺咳嗽了兩聲,這次咳嗽不是因為抽煙太多,我能聽出來那是有意地清清嗓子。

「那個……」爺爺開口了,「那個,亮仔呀。」

「嗯?」我扭過頭來看他,因為太暗,我仍只能看到爺爺的一亮一暗的煙頭。爺爺吞吞吐吐,似乎有難言之隱。

「我,我以後不想捉鬼了。」爺爺的煙頭又一亮,然後迅速暗了下去。

「不捉鬼了?」我驚訝道。我知道,爺爺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過多的抽煙已經讓爺爺的肺壞了一半。也許是爺爺的身體太累了,也許是爺爺的心裡太累了,或者兼而有之。可是,我還隱瞞著箢箕鬼的事情呢。如果爺爺退出不幹了,那麼箢箕鬼再現的時候怎麼辦?還有那個水鬼山爹,我翻閱《百術驅》突然發現,他埋葬的地方剛好是復活土的所在地。山爹的屍體極有可能演變成為「紅毛野人」。

「紅毛野人」是地方的稱謂,《百術驅》上稱之為「紅毛鬼」。它的形成原因是,屍體的器官在沒有物質性損壞的情況下,如果埋葬在復活地,就極有可能演變成為紅毛鬼。

什麼是復活地呢?這就比種田的土地有肥沃和貧瘠之分,貧瘠的土地上不生一毛,而肥沃的土地上插桿開花。這是就土地的養分來說,養分供給植物需要的元素,從而促進植物的生長。如果按土地的精氣來分別的話,土地也可以分為精氣貧瘠和精氣肥沃兩類。因為大多數土地直接接受陽光的普照,所以精氣聚集不起來,它會像水分一樣蒸發。只有極少數土地,不但精氣不會蒸發,反而會不停地吸收其他精氣。

「這幾個故事都比較連貫。我只好大概地分段給你們講啦。下一段,明天繼續。」湖南同學道。

他的故事太誘人,我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腦袋裡滿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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