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叄 書畫造詣頗深的軟弱皇帝——宋徽宗趙佶 善書畫,自創「瘦金體」

徽宗皇帝得了蔡京這「股肱之臣」,打算雄心勃勃地恢複老爸神宗的新政。但以他的「輕佻」,又做不到前者的勤勉,於是只好放過了富國強兵的大題目,專門來做些「制禮作樂」的表面功夫。恐怕以他的藝術家心性來看,這個更有創造性,比起枯燥的理財治軍,要有意思多了。於是興建用於祭祀和宣示教化的「明堂」,規模宏大,每天役使工匠上萬人。又用銅鑄造了象徵九州一統的九鼎,用黃金裝飾,建造九座大殿來安放,稱為九成宮,並親自作《九鼎記》。建立音樂機構大晟府,創製反映朝政新貌的「雅樂」大晟樂。如此種種,給他帶來很大的滿足感,足以自詡為一代聖君了。

徽宗專心於他「制禮作樂」的大事業,也沒忘了他心愛的書畫。他本來就能書善畫。楷書,草書都寫得不錯,自創的「瘦金體」更是秀逸清健,別具一格,就連不懂書法的人,也能看出著實是好字。他對此也很自負,落款常自稱「天下一人」。他的畫就更有名了,特別是花鳥畫,號稱「神品」。曾經有個傳說:有一家的女子被狐狸精給迷住了,找了很多法師除妖,都不管用。後來這家得到一卷宋徽宗畫的鷹,掛在堂屋的牆上。那狐狸就對女子說,你家的鷹雙目灼灼,很是怕人,還好脖子上有鐵鏈拴著。這家人一看,那畫鷹的脖子上果然有鐵鏈,家人就用顏料把那鐵鏈塗去。當晚,就聽得堂屋有撲擊之聲,接著是一聲慘叫。第二天一看,狐狸精已經被啄死了。這種故事雖然荒唐無稽,不過也能看出徽宗的畫的確是以工筆見長,栩栩如生,神采不凡。

不過,現在他是皇帝,對這書畫,就不光滿足於自己的塗塗抹抹了。一方面,他擴大了秘府的書畫收藏,還把這些收藏分門別類,編出《宣和書譜》《宣和畫譜》兩部書,是研究中國藝術史的重要著作。另一方面,又把這書畫和「學而優則仕」的科舉掛上了鉤,建立了書學、畫學。對於其中的優秀者給予授官的獎勵。這畫學的入學考試,也十分别致。常常用一句詩句為題,看誰能最好的表現出其中的意境來。比如,有一題是「竹鎖溪橋賣酒家」,大部分人都只看到「酒家」二字,於是以酒店為主體,在周圍畫點竹子溪水什麼的。而其中有一人,卻畫了一座茂密的竹林,環繞著潺潺溪水,卻在竹梢處挑出一個酒帘來,正點出那個「鎖」字,於是奪魁。徽宗喜好的是精緻細膩的畫風,畫院一派也就推崇寫實,強調觀察。比如那幅著名的《清明上河圖》,就連一隻小麻雀踏著幾片屋瓦,都是錯不得的。

徽宗雖然按照儒家的經典來「制禮作樂」,但他真正感興趣的,卻是道教,為此還給自己上過一個尊號「教主道君皇帝」。他崇道,有學理上的興趣,曾經給老子的《道德經》作過注,是著名的「崇寧五注」之一,現在還保留在《道藏》里;不過更多的還是讓道士的大話忽悠住了。他最寵信的道士林靈素,原來也就是神棍一流的人物,見了皇帝,一頓馬屁猛拍,道是皇帝是神霄玉清長生大帝君,乃是玉皇大帝的長子,蔡京蔡太師是左元仙伯,寵妃劉娘娘是九華玉真安妃,拍得皇帝暈暈乎乎,龍顏大悅,當下就封他為「通真達靈先生」,授以金牌,任其非時入內,並且還蓋了一座通真宮讓他住。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於是瑞木、嘉禾、靈芝、麒麟之類的祥瑞蜂擁而出。想來老天也不可能在這短短几年裡就生出那麼多,自然有不少是假造的。有人給皇帝獻上了一隻背上長著靈芝的蟾蜍,這靈芝、蟾蜍,本來就是吉祥的玩意兒,長在一起,就更難得了。皇帝也高興,盛在水盆里,供在金殿上,結果被水泡了幾天,那原來粘著的東西就掉了下來。皇帝龍顏大怒,把那個倒霉的馬屁精貶得遠遠的。

徽宗皇帝是個愛玩的人,光是這「制禮作樂」和寫字畫畫,並不能讓他滿足。雖然作了什麼「神霄玉清長生大帝君」,但這天上之事也太過虛渺,哪裡比得上人間繁華,於是大修宮室就成了題中之義。先是修繕了延福宮,延福宮是皇帝舉行宴會的地方,原來規模不大,他派人在延福宮舊址建規模宏大的宮殿,還用延福宮舊名。新的延福宮有七個大殿,東西各有十五閣,宮裡引水為渠,疊石為山,飼養了各種珍禽異獸。每到各種節日,他就召集百官,大擺酒宴,表演各種樂舞、百戲雜劇等,想盡各種辦法來盡情享樂。

政和七年(1117年),道士劉混康建議填高皇城外東北方的地勢,說這樣有多子之福。於是徽宗愉快地找到了再次大興土木的借口。是年十二月,他下旨讓人在景龍門外動工修築一片園林式大型宮苑。園林中有一座人工主峰,仿杭州鳳凰山而建,高九十尺,取名為萬歲山,其後又改名為艮岳,是因為「艮」在八卦中的位置而得名。用他自己在《御制艮岳記》里的話說,是「東南萬里,天台雁盪鳳凰廬阜之奇偉,二川三峽雲夢之曠盪,四方之遠且異,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並包羅列,又兼其絕色也。」艮岳中還修建了許多宮室樓台,栽種了多種樹木。奇花怪石,珍禽異獸,將之裝點得宛如人間仙境。修建艮岳,前後共用了六年的時間,直到宣和四年(1122年)才建成。「真天造地設,人謀鬼化,非人力所能為者」,堪稱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園林了。

然而,對於皇帝來說,光是自己玩兒,也太沒有意思,他還要「與民同樂」,對這大宋都城,東京汴梁,也想打扮一番。汴京的城牆和街道,曾被宋太祖出於國防的考慮,規劃得歪歪扭扭,彎彎曲曲。徽宗的藝術家眼光自然看不上這醜陋的市容,於是在他親自規划下把街道修得橫平豎直,城牆整得齊齊整整。他對城中居然有乞丐和流民也不能容忍,就建立了「安濟坊」、「居養院」、「慈幼局」、「漏澤園」等慈善和醫療機構來安頓他們。而對於當時最為盛大的節日元宵,他就更不肯錯過。按照北宋歷代的慣例,這元宵節是要放燈三日三夜的,徽宗不滿足,改為五天五夜。而且,從冬至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上了,到了元宵那日,更是張燈結綵,還紮起一座鰲山來,上面綴著各種花燈,還有一幅「與民同樂」的條幅。有時皇帝興緻來了,還用金杯賞前來觀燈的百姓每人一杯酒。有個女子愛那金杯,就偷偷藏了,結果被侍衛發現,捉到皇帝面前來,她倒不慌不忙,當時口佔一詞:「月滿蓬萊燦爛燈,與郎攜手出端門,貪觀鶴降笙蕭舉,不覺鴛鴦失卻群。天漸曉,感皇恩,傳宣賜酒臉生春,歸家恐被姑翁責,竊取金杯做照憑。」皇帝一看,真是才女啊,一高興,就把那金杯賜給她了。

徽宗在位的二十多年裡,汴京的繁華達到了巔峰。也許對於徽宗來說,這東京汴梁,就是他最偉大的藝術品,他的藝術天分在這裡充分的發揮,使汴京成為了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這份繁華和燦爛,即使隔著近千年的煙塵,仍然在《清明上河圖》里光華奪目的表現了出來。曾有西方的漢學家說,他寧願作當時汴京城一個看大門的,也不願做羅馬帝國的皇帝。當我們閱讀《東京夢華錄》的時候,也常常為其中精緻而優雅的生活感到驚嘆。然而,這種璀璨的繁華背後卻是驚人的代價——國庫的空虛,官僚的腐化,百姓的流離,和一個王朝的覆滅。這份苦果,徽宗自己不久就要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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