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龍飛九五,重開大宋之天——元末紅巾之亂 五、天下英雄起逐鹿

劉福通起事後,元王朝大為震驚,命樞密院同知赫廝、禿赤率領六千阿速軍和各路漢軍,由河南行省左丞徐某協助前往潁上會剿。

阿速軍由來自中亞的阿速部落之人組成,他們原是波斯語系民族,信奉東正教,體形高大,多為綠眼睛。「阿速」部,在《史集》中又稱為「阿蘭」部,據說居於太和嶺北麓,是今伊朗沃舍梯族人的祖先,阿速人的左鄰是突厥語系的欽察人。在蒙古名將哲別、速不台發動的第一次西征中,這兩個部落聯手與蒙古軍激戰,一時勝負未決。蒙古人派使者向欽察人說:「我們是同一部落的人,出自同一氏族,而阿蘭人是異己。讓我們締結互不侵犯條約吧!你們要金子、衣服,我可以給你,你們把阿蘭人給我留下就成!」欽察人接受了這一建議,欣欣然地出賣了阿速人——隨後的結局可以想見,阿速人固然遭到了「命中注定的掠奪、屠殺」,而出賣朋友的欽察人也沒有逃脫,「蒙古人突然向他們襲來,見一個殺一個,奪回了給的東西」。

這兩個部族的孑孓後被蒙古人收用,以其武勇善戰,成為蒙古帝國掃蕩四方的利劍。元末權奸燕帖木兒本人出身欽察,故得到了同鄉阿速軍的極力支持,在與上都爭奪政權的戰爭頗得其助力,燕帖木兒對這支軍隊也格外看顧。然而就像一切嬌生慣養的軍隊一樣,十幾年的歌舞昇平鶯歌燕舞,使這支「素號精悍,善騎射」的軍隊墮落得不成樣子,紀律尤其糟糕,比之強盜還有不如。

赫廝等將領但以酒色為務,士兵們自然也上行下效,不務正業,四處擄掠,渾然忘了自己的角色本該是抓老鼠的貓。等到和紅巾軍對陣時,赫將軍見對方陣勢宏大,不敢出戰,只是揚鞭大呼「阿卜!阿卜!」然後,身先士卒地逃跑了,據說「阿卜」就是「走」的意思。赫將軍麾下將士自然不甘落後,爭先恐後,大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嘆。紅巾軍自後追擊,大敗元軍,從此把這位「阿卜」將軍的故事當作笑談,在淮東淮西傳了好多年。

赫將軍雖然僥倖從陣上逃脫,但隨即敗死於上蔡,到底難逃劫數,他統帶的阿速軍,因為不習水土,病死過半,徐左丞也因為戰敗被元廷處死。劉福通乘勝攻佔了亳州,殺元朝徐州兵馬使禿魯,到六月間又攻佔了項城、真陽、確山等地,並分遣部隊向舞陽、葉縣進軍。

元相脫脫派其弟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為知樞密院事,與衛王寬徹哥統率大軍十萬圍剿劉福通,於十二月攻佔上蔡,俘殺劉福通手下大將韓咬兒。次年三月,元軍又攻陷汝寧。閏三月,元王朝以平章鞏卜班為統帥,率領侍衛漢軍合愛馬韃靼軍共數萬人,屯駐於汝寧沙河岸,這位鞏平章不敢尋找劉福通決戰,只是日夜沉溺於酒色中,醉卧不醒。劉福通派精銳夜半偷襲,元軍大亂,四散而逃,次日收容點驗人馬,發現連主帥都丟掉了。派幾個膽大的回過頭去扒拉扒拉,好歹在死人堆中找到了鞏平章的屍首,總算對朝廷還有個交代。

大都城裡的統治者翻翻將帥檔案,覺得和紅巾軍對陣,只有也先帖木兒還能占點便宜,遂命他為統帥,統軍三十萬,欲與劉福通較獵中原。據說元軍以數千輛車運送金銀物帛,河南北供應以億萬計,前後出兵未曾有如此之盛。但也先帖木兒到底不是將才,他在沙河與劉福通對峙不到兩月,還未曾決戰,大軍忽然夜半驚潰,在紅巾軍的追擊下,丟棄的糧食、軍資、車輛堆積如山,讓劉福通佔了個大大的便宜。也先將軍僅帶著萬餘殘兵逃回汴梁城。

據說也先帖木兒逃跑時,當地的地方官急了,挽住他的馬韁繩不放手,說您這個,這個……也太不負責任了吧?也先將軍也急了,拔刀便砍,委屈得差點掉眼淚:「我的難道不是性命?」所幸他兄弟是丞相,也先帖木兒雖然敗成這個樣子,也沒受到任何處分,居然還可以繼續當御史大夫。

他的兄長脫脫丞相,在朝中每議軍事,總迴避漢人、南人。脫脫還向皇帝奏稱:「方今河南漢人反,宜榜示天下,令一律剿捕。諸蒙古、色目因遷謫在外者,皆召還京師,勿令詿誤。」當時的民族矛盾已經夠嚴重的了,這位脫脫先生還嫌不夠,愈發的添油加醋。結果自不消說,榜文一出,大河南北漢人,盡皆憤恨,紛紛舉旗造反。

卻說逃到淮西一帶的彭和尚,不屈不撓,繼續傳教,數年間又積蓄起一支力量。在劉福通起事後三個月,也就是至正十一年的八月里,他和麻城鐵工鄒普勝、黃陂漁人倪文俊等人在蘄州一帶也發動了起義。

有位羅田人徐真一,遊走江湖,以販布為生,因為職業需要,人緣特別好,和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交情,據說長得也特別——史書上說是「相貌異眾」,或是「體貌魁岸,木強無他能」,這些個意思都還是中性的;但再往後走就乾脆被引申為是「魁梧奇偉,相貌出眾」,「出眾」和「異眾」就大不相同了;再進一步,布販子又被引申為是個美男子……事實上,這個「異眾」不一定是長得帥,很可能是指他長得像某個偶像,比如說「彌勒佛」,「彌勒佛」和帥哥之間,似乎還是有些差距的。

彭和尚等人起義後,說這位「貌異於眾」的徐真一就是「彌勒佛」下生,推為首領,此後他便以徐壽輝這個名字被歷史所記錄。

據說彭和尚和布販子起事之前,也搞過一次動員活動。他們在多雲山中建了一座「聖人堂」,旁有溪水,一日漲潮兩次。溪旁有塊船形的巨石,徐壽輝命人在石頭上鑿孔樹桅,然後當眾向老天爺請示:您真要保佑我,就讓這條石船漂出溪口——然後奇蹟出現了,石頭居然漂行了十餘丈!俺個人始終懷疑這是魔術表演。

這一戲劇性場面,堅定了人心,教眾們紛紛頭裹紅巾而起,也稱為紅巾軍。

沔陽有個出身漁家,略通文墨的縣府小公務員,也毅然扔掉了公務員這份很有油水的職業,投身於造反的洪流中。起因是這樣的:這個小公務員偶找人算命,算命先生稱他家祖墳風水旺,有大貴之相,說得小公務員心中竊喜,於是收拾行李準備上梁山。他父親卻沒他那麼樂觀,拉住兒子說:「奈何為滅族事?」小公務員卻滿懷著年輕人的理想與志向,大大咧咧地說:「術者之言驗矣!」頭也不回地走了。這一去,便是十餘年龍戰,直到鄱陽湖的萬頃碧波與蔽日煙焰,埋葬掉這場英雄夢幻。

彭和尚等人起事後,於九月攻佔蘄水城,殺蘄州總管李孝先。鎮守武昌的元威順王寬徹普化派兵前往鎮壓,卻在金剛台被倪文俊擊敗。

十月,徐壽輝被彭和尚等人立為皇帝。據後來自立為大夏皇帝,當時還是徐壽輝部將的明玉珍提供的資料說,他們曾經「頒萬壽歷,建元治平,國號宋」,以蘄水為都城。但過不多久,又改國號為「天完」,取其壓倒「大元」之意,鄒普勝被封為太師,歐普祥被封為大司徒。

次年正月十一日,天完政權派丁普郎、徐明遠率軍攻下漢陽;十二日,楊普雄攻佔興國路。十四日,鄒普勝率軍進攻武昌,元軍因內部矛盾重重,沒有做像樣的抵抗,元威順王寬徹普化、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和尚等人逃跑,武昌城隨即被紅巾軍攻陷。

讓元王朝頭疼的,還有浙江台州的方國珍。這位老兄說老實吧,他總是造反;說不老實吧,他又總是挖空心思地想讓朝廷招安。

方國珍於至正八年第一次起事,元朝派江浙參政朵兒只班率軍前往鎮壓,方國珍乘船自海路逃跑。朵兒只班一路攆到福州五虎門,但沒抓著耗子,反倒稀里糊塗地被方國珍給活捉了。方國珍善待這名高級俘虜,要他向朝廷求招安,元朝遂以他為慶元定海尉。不管怎麼說,朵兒只班總算是完成了「剿匪」的任務。不過這樣的喜劇接下來還要屢次發生。

方國珍於受招安後不久又造反,至正十年五月,元朝派元帥扈海、萬戶孫昭毅前往討伐——這回結果一如既往,元兵又吃了敗仗,元帥扈海被活捉。至正十一年,元朝決心來一次大規模的「剿匪」,派江浙行省左丞孛羅帖木兒會同浙東道宣慰使都元帥泰不華,夾擊方國珍。方國珍半夜裡派勁卒縱火鼓噪,元軍不戰而潰,主帥孛羅帖木兒被活捉。接下來,當然又是招安,這次方國珍又升級為千戶。

剛過一年,方國珍又造反了,泰不華親自征剿,在激戰中被刺身死,沉屍于海,其部下也被全殲。至正十三年,迫不得已的朝廷又授方國珍徽州路治中,為五品流官。因為還嫌官小,過了年方國珍又接著造反……

蕭縣的李二,因為地方上鬧災荒,一咬牙把家裡僅有的一倉芝麻捐出來救濟饑民,頗得人心,人送綽號「芝麻李」。當時河工大興,盜賊四起,蕭縣一帶也是人心惶惶,芝麻李遂和社長趙君用商量造反:「潁上兵起,官軍無如之何,此男子取富貴之秋也!」趙君用也贊成造反,說咱這片也就城南的老彭算條漢子,沒他入伙這事兒准黃,一定得把他拉進來。於是趙社長親自去找老彭談話,拐彎抹角地啟發了半天,老彭聽說芝麻李也要造反,欣然入伙。於是他們八個人,冒充挑河夫役,混入徐州——四個在城外,四個在城內,四更天的時候,內外呼應,奪取守門軍士的武器,斬關而入,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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