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城下之會

在拉夏王都路瑟安遠郊的赫魯原野上,黑旗軍與拉夏的士兵各自集結於一方,相互對峙。一場戰鬥近在眼前。

艾里立於黑旗軍陣營前方,觀察了一陣對面的敵軍,向身旁的紀貝姆提出了他的看法:「老實說,對面的士兵實在不怎麼像受命護衛王都的正規部隊。」

空中漂浮著些微的霧氣,敵軍在數百步之外,本該是沒法看清敵軍軍營的細部的。不過艾里專心修行了這些天,持續轉化真力和偷窺大法都日漸熟練,便越來越想在實戰中小試牛刀。他將偷窺大法的感應範圍從自己身邊移向前方敵陣,全力將感應範圍擴展至能感應敵軍狀況的程度。

全力擴展之下,感應範圍變得極度發散,中心處的感覺較明晰,越往外便越模糊。雖然無法全「看」得清楚,已足以掌握到拉夏軍的大致情形。

擔負護衛王都重任,理應是舉國上下最精銳的軍隊。戰鬥力姑且不論,至少武器裝備也該是最氣派的。但是艾里卻發現前頭的拉夏軍隊內部似乎被劃分成幾部分,軍服徽章各有細微不同,實在不像是隸屬同一處的隊伍。士兵的姿勢動作也頗顯散亂萎靡,扣除士氣低落的因素,相比昔日普洛漢帶領的士兵要低上不止一個檔次。這樣的素質,真的會是護衛王都的軍隊?

「他們確實不是。」

紀貝姆對艾里是如何看到對面的情形而生出這番感想的,並沒有表現出疑問,只是帶著淡淡嘲諷道:「如果首領大人認真聽過軍務會議的話,應該記得前幾日收到的情報中有提及大隊兵員從拉夏殘餘的各領地集結過來。前面的拉夏軍數量與情報中所估算的兵力總和差距不大。看來這支軍隊中沒有多少王都本身的兵員,基本上只是被那些領主派來作困獸之鬥的地方軍隊。」

「哈……這樣啊。」儘管這樣的情況似乎是從黑旗軍初創沒多久就有的了,艾里還是不免有幾分尷尬,乾笑著胡混過去,「呃……既然王都並沒有派出兵力,這麼說來,我們打過這一仗到了路瑟安,還得進行一場攻城戰了。啐,真是麻煩!」

「……那倒也未必。」紀貝姆低聲自語般應道,揚起的笑容似有深意,似乎他另有一番見解,「這一仗打完,我們便可以逼到路瑟安城下了。到時就能看到情況變得如何了。」

他並沒有多說,艾里也無所謂。反正這些戰事都是由他主導,他老人家看著辦就好。

架在緊繃弓弦上的箭矢終究要射出。兩軍很快便短兵相接,進入了戰鬥狀態。

對黑旗軍全軍戰士而言,這些日來與拉夏人大大小小已經打過許多場戰事,今日這一戰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而對艾里來說卻是不一般感受。並非這次的對手中有什麼厲害人物可以刺激到他的戰鬥慾望,而是因為終於要把近日來漸漸熟練起來的修行成果在這一戰中順便練練手。

武者將自己新琢磨出的技能應用於實戰時的興奮歡欣,與孩童細細把玩新得到的心愛玩具相去不遠。艾里也不例外。全軍的調動指揮有紀貝姆等人掌握,無需他操心,他又不希望有己方的士兵在旁,免得動起手來束手縛腳地沒法暢快施為,索性便放膽直衝入敵陣深處,放任自己沉溺於戰鬥的樂趣之中。

這次他作戰的對象雖只不過是一般士兵,但以新的技能來作戰,便像是用過去從未開啟的另一隻眼睛來看待戰鬥,那種新鮮感與對手是否平淡無關。

作戰時因為不斷在使用真力,要維持體內的真力平衡,對於吸納自然力的量和速的控制便和平常頗有不同。除了應付敵人的攻擊外,還要顧及身體自然散失掉的力量,行動和抵擋敵人攻擊的真力損耗,以及每次攻擊敵人時放出的力道。只有精確及時地估算身體已經耗費和將要耗費的真力來控制身體吸納轉化外力的速度,才能維持力量的平衡。

細說起來相當繁複,不過實際動起手來,艾里的心自然而然地變得沉靜而靈動,對身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又好似置身事外般保持著絕對的冷靜,沉著地將一切都納入計算中。思慮變得明澈,戰鬥像是變成了一場虛擬的遊戲。能夠影響戰局變化的各個因素,彷彿化作一條條無形之線,而艾里則遊刃有餘地在這些線之間穿行舞動,非但不顯倉促狼狽,反而有說不出的洒脫自如。

「咳,咳,咳……咦?艾里今天打架好像打得特別好看呢!」

被護在黑旗軍後方安全地帶的蘿紗閑著沒事幹,眼光在戰場上溜來溜去找樂子時看到艾里戰鬥的場面,不由出聲贊道。而那「咳、咳」的聲音不是咳嗽,只是嗑瓜子的音效罷了。

此時黑旗軍和拉夏軍混戰成一團,她的魔法難以區分對象,派不上什麼用場。而身為聖女,在大家都在辛苦賣力時就算她自己沒什麼事可做,最好也要留在戰場上當大家的精神後盾,便只得帶包瓜子邊磕邊看熱鬧。

儘管蘿紗對武道不懂行,卻也感覺得出來艾里打鬥時的架勢氣勢已與過去有所不同,動作之間不知為何有一種十分協調流暢的感覺。原本戰場上人們相互廝殺的景象總是躁動混亂的,但艾里所在之處,氛圍中某些無形的空缺、失衡卻像隨著他的動作而被填補、調和,氛圍自然而然地變得完滿和諧。就在這融合協調之間,就算艾里要同時應付數十倍的敵人,真正掌控局面的人依然是他。

「嗯……簡直有點像是在跳舞呢!好看!好看!」

或許是艾里製造出的那奇異的調和感,與舞者起舞時肢體的協調美有某種相通之處,看得越久,蘿紗便越覺得艾里打起來的樣子比頂尖舞者的舞蹈還美。

相較於聖女,與艾里交上手的拉夏人的滋味就凄慘到谷底了。

明知必敗還被各自的領主當作擋箭牌丟到戰場上來阻擋黑旗軍已經很可憐了,在戰場上被絕對優勢的黑旗軍壓著打隨時可能喪命更是悲慘。但既然已經淪落到這慘境,好歹該在戰場上儘力一拼,也算死得暢快吧?可惜遇上艾里,所有人竟不知怎麼回事地完全被他壓制住,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只能按著他的步調走,死也死得憋悶冤枉。這才是最最令人髮指的事。

艾里直衝敵陣的囂張行動和那非同尋常的戰鬥表現,漸漸引起越來越多拉夏人的注意。不甘心讓他繼續張狂下去,拉夏士兵們的戰意空前地激揚起來。艾里成為集中了拉夏人恨意的目標,大群拉夏軍中最勇猛的將士朝他那裡涌去,他所遭受到的壓力也比之前要沉重了許多。被艾里撇到後頭的黑旗軍戰士與他距離甚遠,難以接應,見此情形許多人不由擔憂起來。

然而,敵人的敵意也好,自己人的憂慮也好,艾里都渾沒留意。甚至連敵人的攻擊變得更犀利這一點,他也沒有什麼感覺。因為此刻他眼中,並沒有真正映出敵人的影子。

艾里潛心專註於真力使用和控制平衡,戰到酣處,他發現自己漸漸進入了一種未曾預料過的特異狀態。

戰鬥久了,以能量變化這個角度來分析判斷戰局成為了習慣,艾里驚訝地發現那密密麻麻的敵兵在自己眼中也開始變得虛化,有些像是紙紮的人兒,只是一種象徵性的符號。他真正看見的,只是在自己身體與外界之間能量的變化、流動。

大概是因為此刻艾里感受上的著眼點已發生變化,用來監護身邊狀況的偷窺大法所感應的景象竟也隨之變化。他「看」到的,漸漸不只是具體的形象,而是能量的流轉變化。難以用色彩或具體形態來描述,能量就是能量,艾里就是那樣明明白白地感覺得到。

一開始他還有點不安,有些擔心自己是麻痹大意了,看不清敵人的具體動作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可千萬別在陰溝裡翻船才好!而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過慮了。

應該說,將戰鬥以能量流動的形式來看待,反而有助於更明晰地掌握戰局。除非敵人用毒或是拋擲型暗器,所有的攻擊同樣也是因為能量才具有傷害力。清晰地察覺出能量動向,便等於是掌握了敵人動作的本質,反而能摒除干擾。

四周士兵朝他發出的攻擊雖然紛雜,若一般人用眼看的話恐怕已是眼花繚亂,但以能量的形式來看,事情就顯得簡單很多,只要迴避開所有顯示出攻擊特徵的能量,或是以更強的能量反擊回去就行!他殺敵的力量源於外界,不需要自己出力,打了這許久更是只覺暢快,連疲憊感都沒有。

不過這趟實戰對艾里當然是收益頗多。不僅技藝更熟練,還體會到了能量轉化和偷窺大法融合應用的妙處,對新的戰法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打得正是淋漓暢快,艾里漸漸發現周圍的敵兵似乎變得稀疏了,還道是自己橫衝直撞下衝出了戰區。將身前最後一個敵兵打倒在地,他意猶未盡地放眼四望,想要殺回戰場再找敵人廝殺一場。卻沒想到,這一抬眼,他愕然發現戰場上不知何時竟沒剩下多少穿著拉夏軍服的人了。

「拉夏人都上哪兒去了?」他錯愕道。拉夏軍不見了,總不能拿自己的部下當虐待對象。

附近的黑旗軍戰士聽見了,大聲應道:「不用找了!已經完事收工了啊。剩下的拉夏隊伍已經逃走了。」

「啊?這麼快就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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