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弗蘭克

之前拉夏軍與貝拉里的那場會戰,勝利一方兵力的折損也十分慘重。貝拉里的主力固然被擊潰大半,敗潰之師一時難有作為;而作為勝方的拉夏,在發動大的行動前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整頓調集軍隊。因而兩國間一時沒有再發生什麼大的衝突,戰局出現了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拜此之賜,化身為拉夏普洛漢將軍麾下蒼狼軍團第十四分隊二等兵萊文·里博爾的艾里,暫時不需要馬上上戰場,過上一段這一兩年來最平靜安穩的日子。不需要憂慮前途,反正他看起來已經沒什麼前途可言;不需要背負責任,現在統領軍隊的是自己的敵人,而老實說,對拉夏軍的死活艾里也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生活雖是平靜,卻還是有些變化。艾里察覺到好像就是從十多天前和巴德萊的對練後開始,同隊的士兵們對他的態度似乎變得冷淡了。有時候他很平常的一句話會招來旁人的一陣冷嘲熱諷。就連一開始看起來比較親切的基洛也不再找他說話,他的眼光和其他人一樣帶著輕蔑之色。

艾里不大明白這是為什麼,不過,他也不怎麼想弄明白。反正好歹還都是同一國的士兵,到了戰場上他們不至於為些不甚要緊的矛盾而給他使什麼絆兒,那樣就行了。至於平常的態度不怎麼熱情友善,他倒覺得這還更合他的心意。

他身上隱藏了太多秘密,還沒有完全適應的身體有可能暴露出些異常之處。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艾里便有意無意地豎起無形的藩籬,不想和任何人培養出比較親近的關係或是讓過多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隊員們的疏遠讓他省得刻意保持距離,反倒還輕鬆一些。

此外,艾里受魔法能量和逆魔法破壞而虛弱無力的身體,也在規律的操練和飲食中很快好轉起來。在軍中生活了十多天後,受創的經脈漸漸恢複,試圖運力時不再疼痛,他覺得時機差不多到了。

那一天在可以自由行動後,艾里便避開人們耳目找到一個僻靜的林陰處,打算重頭修鍊真力。他也沒指望能恢複原樣,只要能得回些許力量以保護自己在戰場上生存下去就行。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憑著過往修行的經驗,艾里的進展比一般人初次修行快了許多。只在那僻靜林地練習了不到一個小時,他便可以感覺到真力開始在體內滋長,漸漸變得深厚,平時那種空浮無力的感覺一時似乎完全消失了!

「太好了!」

艾里忍不住縱聲歡呼,心頭暢快無比。他第一次發現真力在體內流動的充實感覺竟是那麼美好。能重新體會到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這時的他幾乎忘了變強些來保護自己的目的,單是為了追求這美好的感覺,就能驅使他竭盡全力地進行修鍊。然而,隨著修鍊時間的增加,他開始發現事情不對勁。

體內聚斂的真力只要增長到一定的程度,再增加就變得非常緩慢,再怎麼拚命練習,體內新生的真力也只是維持在相當低的水平。照過去的經驗,增長停滯的現象應該只有在修鍊將近瓶頸時才會出現,但眼下那點真力根本連墊底都還不夠,絕對和瓶頸扯不上關係啊!

艾里自知自己修行武技多年,不存在修行方法有誤這種可能性。他疑惑地暫時停下練習,靜心檢視經脈狀況,試圖找出原因。誰知一查看得出的結論竟令他錯愕萬分!

若將人體內的經脈比作管道,真力便是水流,在封閉的管道內穩定地運行。而此時艾里卻發現自己的情況變得不一樣了。管道仍是管道,但是不再是密閉的,當水流通過之時,便從那大量的裂縫破口中奔瀉而出!換而言之,原本密閉的能夠儲存真力的經脈,現在卻變成了發散性的,再無法留存住其中的真力。

每一刻,體內好不容易積蓄的那點真力都在迅速散失,抵消了艾里滋生的真力。難怪他再怎麼苦練,真力成長的速度還是那麼緩慢。而現在他一停下修鍊,真力失去補充的來源,便以更快的速度減少下去。大概要不了多久,那些淺薄的力量就會再次消失得一乾二淨!

艾里終於明白,自己的體質已經完全被破壞了。原以為這些天的休養已經讓經脈所受的創傷復原了,卻沒想到爆炸時那大量的魔法能量對自己的經脈造成的傷害,根本是不可修復的!或許是那些魔法能量太過巨大,在自己體內橫衝直撞,就像是過量的洪流一下子沖入管道。洪流雖然退去,迸裂的管道卻再無法復原。

「呵,呵呵!」想明白體內究竟是怎麼回事,艾里低聲笑了出來,蒼白的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他無力地坐倒在地,將頭埋在兩膝之間。

本已打算忘記過去,安心地再從頭修鍊,卻想不到自己根本就已經失去了從頭再來的資格。剛剛還覺得眼前出現了希望,卻很快發現那根本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樓。經歷過狂喜後,再承受一次更加沉重的打擊,這種滋味比一開始就全不抱希望還讓人難以接受。再沒有什麼詞能描述得出他心中的失望,或者說,絕望。

再怎麼勤奮的人,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修行彌補發散性的經脈造成的損耗,修行的成果,怎麼也趕不上每時每刻都在散失的數量。也就是說,自己這一生永遠再沒有可能修鍊真力。對於武者而言,這等於是在宣告他的武者生涯徹底完蛋。

那一夜,艾里在那裡呆坐到深夜沒有動彈。本來或許會繼續坐下去,直到有人來打擾為止,但當身上感覺到夜露的清冷之時,他清醒了過來。

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比從前,如果不想再染上風寒動彈不得,最好還是乖乖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不管情況變成怎樣,總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的。

回到房間後蒙頭大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後,他就沒有再作任何恢複力量的嘗試。

既然這副身軀已經確認無望重新獲得力量,那麼所能做的,也只有去適應了。在此後日復一日的軍旅生活中,艾里借著日常的操練刻苦鍛煉,重新掌握適合現在身體狀況的行動方式。

人類是個不可思議的種族。有時候他們的生命似乎十分脆弱,而有時候又頑強得如同雜草,置身於再惡劣的環境也能找到適應的方法。經過時間的磨礪,艾里的身體終於漸漸習慣以普通人的方式來行動,最初那種彷彿從內部被抽空了一般的虛軟無力感也漸漸消失。

只是,肉體上算是勉強調適過來了,心理上的調整卻不是那麼容易。

這一天傍晚,經過一個白天辛苦的操練,士兵們大汗淋漓。春天的腳步已經漸漸離拉夏而去,氣候開始變得越來越溫暖,汗水粘膩的感覺絕不好受。當操練一結束士兵可以自由行動後,許多人便爭相衝入澡房洗澡。

如果還在以往,艾里大概也會是興高采烈地沖在前頭的人之一。不過現今的他已經完全喪失了這種飛揚的活力。知道以自己的行動力是怎麼跑也趕不到別人前頭的,他便乾脆不去浪費體力湊熱鬧,端著裝了衣物的面盆慢悠悠地踱往澡房,準備老老實實地排隊等候。

真像個缺乏活力、做什麼都只能慢慢來的老頭呢!艾里一邊走一邊帶些自嘲地想著。這時候,前頭的景象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雖然來澡房之前已經預期到澡房門外會大排長龍了,不過當他走到那裡時卻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尋常。他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隊伍,緊閉的澡房門外圍滿了打著赤膊的士兵們,大家急躁地爭吵著什麼。艾里分開人群擠到門前,想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人群內圈,艾里看到了基洛、巴德萊,還有另外幾個認識的十四分隊的隊員,他便直接向基洛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基洛本來不想理會艾里,不過艾里到底當過黑旗軍首領,無意中帶出幾分當初向部下問話的口氣,竟有一股不容被忽視忤逆的氣魄!基洛一驚,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

「啊……是澡房的門鎖不知怎麼地好像卡住了打不開。裡頭先進去洗澡的人雖然洗好了也沒法出來。」

一邊聽他說明,艾里一邊看見幾個等著洗澡的士兵不耐煩地輪番試著用身體去撞門。只是澡房的門不知為何做得特別牢靠,還是鐵皮鑲嵌的,他們怎麼撞都是紋絲不動。門裡的人似乎也頗急著出來,不時也大聲地從裡頭敲擊門板,兩邊弄出的砰砰巨響在水房中迴響不已,震蕩著人的耳膜,令人愈發心煩氣躁。

「幫我拿一下。」艾里聽著聽著也有些煩躁,將手中的澡盆遞給基洛便走上前去,「讓我來試試。」後一句是向著堵在門前的那幾人說的。

那幾個撞門的士兵赤著上身去撞鐵皮門,肩臂處都撞得紅腫了,鐵門仍紋絲不動,已是頗感挫敗。見這有些瘦削病弱的男人要接手,他們懷疑地打量他幾眼,還是給艾里讓出位置。只不過艾里這樣的舉動,無異於在向大家宣示他們幾個人做不到的事,他一個人就可以做到,因此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基洛等十四分隊的人看到這副情景,都是說不出的意外。連那幾個壯實的士兵都撞不開這門,難道他就有本事撞開?

十多日前萊文與巴德萊德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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