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老牛吃嫩草

第二日,艾里的行動一如往常,例行公事般地在城中迷路一圈,不時被知道他這毛病的黑旗軍戰士調侃上幾句。對此習以為常的他只是苦笑以對,渾然不知遠遠跟在後方的克里維。

克里維經驗老到,跟蹤時掩飾得自然巧妙,不但艾里沒有察覺,一路上也沒人發現破綻。不然在這黑旗軍的地盤,早就被當作姦細逮起來了。一切都進展得相當順利。

下午,艾里走到城外一片林子,練練劍,看看書,享受這份難得的靜謐。心情太過放鬆,而午後暖融融的陽光又是那樣催人入眠,他沒過多久便隨手把未看完的書攤在臉上擋住光線,悠然沉入了夢鄉。

哈爾曼數著艾里的呼吸聲越來越低沉綿長,確信他睡得熟了,向右邊不遠處藏在山石後的克里維打個手勢。克里維點點頭,向他右邊的另一人比劃。暗號逐個傳遞,大家明白行動在即,調整好呼吸。隨後他們按著行動前約定的方式,各自伸出手掌,對著自己能看到的同伴,同時伸出手指計時。

數了三下,埋伏在艾里周圍的凱曼戰士同時出動,如蒼鷹般疾撲而下,劍鋒的寒光划出幾道致命的銀芒,如閃電一樣直指仰躺在草地上的艾里!

小心地收斂住殺氣,屏住呼吸免得驚動目標。六人的攻擊指向目標的不同方位,只要有一處落到實處,便足以致命。就算是本領高出他們數倍的強者,措不及防下也很難閃避開他們的襲擊。何況是好夢正酣,臉上還蓋著書本的艾里。克里維幾乎已經預想到艾里身首不全的慘狀了。

然而艾里的身體忽然動了。

並不像是察覺到什麼異樣,似乎只是無意識地翻了個身,離開了原先的位置。身在半空的克里維等人無法改變身體的落地處,劍勢為求速度而用力極猛,也無法中途轉折。

整齊而默契的攻擊同時落在艾里身旁。原本覆在艾里臉上的書本滑落在地,成為了艾里的替死鬼,被絞碎成一堆破紙片漫天飛揚。艾里卻滾入他左側兩人與他們揮出兵器之間的空隙。失之毫釐,便謬以千里,雖只不過咫尺,已經令艾里避開致命之災。兩把劍在他腰側和右臂上劃破淺淺的血口,卻是無甚大礙。

沒想到目標會在最後關頭閃過攻擊,殺手們掩藏在黑巾下的面孔都是豁然變色。

艾里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一抬眼便見六個黑衣人包圍住自己。

不甘心這次行動就這麼宣告失敗,克里維等人抽出陷入泥土中的刀劍,再度向艾里揮擊。

明晃晃的刀劍直逼過來,就算艾里腦子再迷糊也知道事情不對。幾乎是反射性地,雙手猛力在地面一推,身體便向後疾退出數尺,脫出克里維等人的包圍。腦子還沒搞清楚眼前的狀況,身體已自動反擊。

不及抽手拔劍,他直接連鞘揮向敵人,不求傷敵,只求拉開雙方距離好站穩陣腳,以奪回主動權。而即便如此,這倉促揮出的一劍也凝聚了強悍的力道,勁風激蕩,氣勢迫人。

黑巾下那些面孔的神色由剛才的懊惱變成了震駭。

不需觸及這雷霆萬鈞的一劍,哈爾曼已知道聖劍士果然名不虛傳,並不是克里維先前所見一般的草包。有了防備的他絕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對付得了的,再戰下只是徒然增加敗露身份的風險。他發出一聲呼哨招呼部下,眾人不再追擊艾里,反而趁艾里退後之機急速向後逃逸,幾個騰躍便消失在濃密的樹林中。

「唔……剛才……怎麼回事啊?」

艾里的腦子似乎直到這時才完全清醒過來。望著瞬間已空無一人的樹林,他迷惑地搔搔頭,看看臂上的傷口,又瞥瞥不遠處散落一地的碎紙片,喃喃自語道:「好像……不是在做夢?」煞是心疼地皺起眉,「真是的,那本書我還沒看完呢,可惜了!」

凱曼人將黑衣脫下,捆紮在石塊上沉入湖中,確保身份不至於泄露,隨後便急速趕回住所。整頓好一切,克里維方有時間和哈爾曼談論起這次行動。

「想不到這次行動,竟然又失敗得這麼莫名其妙!」克里維嘆道。這次雖不像入城時的那次,失敗的原因那麼烏龍,可是對方正好在夢中翻身,也未免巧合得離譜。

「哼,你以為真的會有那麼巧的事?」

聽哈爾曼語帶微嘲,他不解地望著隊長。「你的意思是……」

「我們雖儘力把殺氣壓制到了最低,但據說最頂尖的武者往往具有超越感觀的靈覺,能夠自然地感受到危險,避凶趨吉。我想,就是這股靈覺,讓睡著的聖劍士避開我們的襲擊。」哈爾曼神色凝肅,「雖然照你的描述,艾里是個很……怪異的人,但今天看來,他的本領已經超出我們的想像。不抓住他真正的弱點,我們不可能殺得了他。」

「隊長……」

克里維慚愧地低下頭,因為他負責尋找艾里的弱點而一無所得。哈爾曼漠視他的不安,冷淡地下達命令。

「我們暫且停止行動。你繼續跟蹤觀察艾里,務必找到可以利用的機會。」

「機會?」克里維為難道。這幾天他可是連艾里的吃喝拉撒都沒錯過,再跟下去又能怎樣?艾里的問題不是找不到弱點,眼下發現的弱點已經夠多了!

「再多觀察,」哈爾曼點撥道,「有時候弱點不一定就在他自身上,明白嗎?」

克里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剛和那些殺手打過一場交道,神經再怎麼大條的人也不可能若無其事地繼續睡大頭覺。看看天邊已現暮色,艾里便拍掉身上的土屑草葉回城。

一路上,識得艾里的人見他衣袖破損,還沾染了些血跡,都來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在這精靈領域中,若竟有人攻擊聖劍士,這可是相當嚴重的事!還沒到家,艾里已經遇上十幾撥這樣的人。不過他都只推說是在樹上睡覺時不小心摔下來刮傷的,也未有人起什麼疑心。

剛向一撥人解釋完,他轉身便望見處理完公事也要回返住處的紀貝姆,正緊盯著自己的傷處。

那套說辭剛說了個頭,紀貝姆全無波瀾暮氣沉沉的注視彷彿能看穿一切,讓艾里越說越覺得自己很蠢,終於訥訥地住了嘴。

紀貝姆問道:「可否到首領房中,方便說話?」

艾里名義上是黑旗軍的首領,但統管大多數事務、足智多謀的紀貝姆卻似乎比正主兒更有威嚴。他不敢有什麼異議,乖乖地與紀貝姆回到自己的房間。掩上房門,便聽紀貝姆淡淡地問道:「是上次那幫人做的嗎?」口氣不像是疑問,更像是作個確認。

「啊?」艾里有些錯愕,隨即反應到他指的是上次在城門找他的克里維等人。他含糊應道:「嗯……可能。」

一瞬間艾里以為紀貝姆會指責他明知對方心懷不軌還容許他們留下,以致危害自身,不過紀貝姆只是沉默了片刻,問道:「留下他們,是有什麼打算嗎?」依艾里過去不時有出乎意料的表現,他這次的決定也有可能藏有什麼深刻用意。

「其實,也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打算。」

艾里垂首想了想。「我只是想,我們現在聚集到的這麼多同伴,都因為認同我們的想法而走到一起。也許就是在現在的敵人中,同樣也有能接受我們的想法成為同志的人在。假如他們沒有機會了解我們,他們當然一直是敵人;但是既然他們已經到我們這裡,不妨給他們一段時間親身接觸黑旗軍,了解我們的想法,也許其中有人會成為新的夥伴。所以,我想在他們製造出切實的危害之前,就讓他們繼續留著吧!」

初聽之時,紀貝姆只覺得艾里的想法未免過於天真,竟然想把敵人感化成同伴。但聽了一陣,見艾里眼中光彩明睿,並非一派天真,他漸漸明白過來。

艾里的性格中或許真有追求完美的天真傾向,但絕非不切實際的莽夫。放手讓那些姦細留下來,是對自身能力的自信,確信敵人不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壞吧……他問道:「你是不是得到什麼消息?」

艾里果然點點頭。諍君與自己的聯繫一旦泄漏,將為傑伊等人招來殺身大禍,因而就算在黑旗軍內部,也是只有少數人知道的絕密。他留心四周,確信附近沒有旁人竊聽,方才靠近紀貝姆小聲說話。

「傑伊曾送來消息,凱曼派了一隊人馬混入基地,目的是破壞基地的守護結界,或是要我的性命。琉夜是鬼魂,他們奈何她不得,就只有對我下手。既然不會波及到旁人,我覺得我有能力控制他們可能造成的破壞,便想就放著他們不管也無大礙。」

紀貝姆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勸阻了。請首領平時千萬小心。」

自被放逐人界後,他便再無心和任何人有什麼私交。直到現在也是一樣。事情說清了,他便告退往門外走去。走到門邊,想起了什麼,他轉身道:「這些事,首領自然可以決定如何處理。只是我不希望,蘿紗的安危因此而受到任何影響……」

話聲未落,有人叩響了房門。艾里道了聲「勞駕」。紀貝姆便替他開了門。

門外娉然走入一個黑髮碧眸女子,面上儘是關切之色。沒想到是紀貝姆開的門,她邊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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