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鬼鐮

艾里心神不寧地走回安幫本部後,發現那裡一反這幾日來的閑散,顯出幾分忙碌來。前廳中一些人在修補被破壞的房間,幾個人在安撫受驚的三王子,一些人在查問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卡特爾和另幾個人則將那昏迷被擒的殺手提走審問。

在忙碌的人們腳下,一柄黑色的鐮刀靜靜躺在地上,間或閃出幽光。艾里走過去,俯身撿起這把比爾剛才還在揮動的鐮刀。

偏開光線折射,鐮刀看起來沉暗無光,這不過是一柄充其量鋒利些的尋常鐮刀,普通農家中都會備著幾把。他記得武器中比爾當初對刀的興趣還大些,怎麼會想到用鐮刀做兵器呢?那時雖然他還沒怎麼和人交手,但從他的心性推想,打法應是穩重方正的那一型,沒想到現在他卻是全走迅捷狠辣一路,難道這隻因為他選擇使用偏門的鐮刀?

鐮刀不過是死物,自然不能回答他任何疑問,不過倒另有人出聲叫他。

「艾里,卡特爾請我們一同過去。」

轉頭看去,見是弗里德瑞克示意自己跟著他走。他哼一聲,放下鐮刀隨他走去。

「先前聽你和那使鐮刀的殺手說話,好像你們認識?」

走到略靜一些的地方時,三王子果然不失時機地發話了。艾里瞥了他一眼,知道他仍未放棄,想試探看看能否從中發掘出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不用王子殿下多費心了。我已經決定繼續留下來幫助安幫。」艾里淡然道。

他現在急於找到比爾。比爾既然成了大王子那方的人,那麼留在和大王子針鋒相對的陣營中,就很可能再次在爭鬥中和他碰面。這至少比茫無頭緒地在諾大城市中找人現實多了。只是平白便宜了弗里德瑞克。

沒想到不需再費力說服,艾里就同意留下來,三王子一時有些錯愕。不過他一笑,也不去追根究底。艾里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這一點上和自己倒是一致。大家各取所需便罷,至於對方有什麼私人的理由,何必理會那麼多呢?

「那麼真是太好了,今後還請多幫忙了。」

「無須客氣。」

幾句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卡特爾約定議事的房間。不一會兒卡特爾和其他幾個安幫首腦也到了,卡特爾便開始發話。

「那刺殺者只是被僱傭的傭兵,沒有太多忠誠心,沒審多久就說了。他是大王子的人,是雙聖回來時帶來的戰士中的一員。」

果然是亞歷威爾德王子的人。大家都沒有什麼意外之態。

「他說是監視弗里德瑞克王子的人發現了他喬裝離開府邸,身邊沒有多少人護衛,大王子得到消息後馬上派遣一批人試圖刺殺三王子。還好因為跟蹤三王子行蹤的人怕被察覺而不敢跟得太緊,所以沒有摸清確切位置,他們只得分頭搜索而分散了人力,只有這四個找對了方向,刺殺打昏了幾個守衛的弟兄後潛了進來。」

艾里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被擊昏而未死的護衛一定是出自比爾之手。

卡特爾接著道:「現在逃走了三個殺手,我們這裡已經暴露了。以前我們就壞了大王子不少事,所以這裡已經是不能待了,我們得馬上換一個地方落腳。」

看來之前的商議結果已經出來了,安幫果然是要和三王子站到一邊了。

安幫的事說得差不多了,卡特爾轉向弗里德瑞克關切道:「你以後也要小心些,最好不要再外出。有什麼情況差人知會就行,不用親自過來。」

三王子今天嘗試說服安幫和艾里花費了不少心力,又受刺殺事件驚嚇,臉色有些蒼白,一直只是靜靜聽著,聞言向卡特爾點點頭。

今日才是和三王子結盟的第一天,便出了這樣的事,大家已經可以感覺得到將要面對的壓力。現在,還沒有人知道這將要持續多長時間,要做好長期對抗的準備。

房間內一時靜了下來。

弗里德瑞克放鬆身體,倚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如果只是針對我個人的刺殺行動,那還好對付。但我看王兄的伎倆不會這麼簡單。黎盧今後的鬥爭,只會比先前二王兄在時更加激烈吧……」

在艾里被弗里德瑞克詢問比爾的事後不久,回到亞歷威爾德王子所居的輝月宮的比爾,也被人問到相近的問題。

因為其主人的習性,輝月宮中的氛圍一向是莊重肅穆。因而安靜的迴廊中,堅硬的靴底叩擊大理石地板的聲音更顯突出。回來後沒休息多久,就接到亞歷威爾德王子傳喚的比爾快速穿行於長廊之上,不久後便來到了謁見大廳外。

侍從進去通傳後,比爾在門外等候的時候,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向他恭維笑道:「你和我們一樣都剛來不久,王子殿下就單獨傳喚你,看來很快就要發達了!真是厲害啊!」

那是今日當值守衛的查理,他和比爾都是一同由雙聖帶入黎盧的傭兵。比爾被單獨傳喚,意味著他引起了王子的注意,沒準不久之後,他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了,查理當然是能套近乎就盡量套近乎。

但恭維的笑容下,隱約嗅得到幾分酸味。比爾不過是個入行沒多久的毛頭小子,查理的傭兵資歷比他要長十幾年,自認經驗、處事手段都要高過比爾,得王族青睞的卻不是他,自然心有不甘。

不僅僅是查理會這麼想。傭兵四處遊盪,為錢賣命,終究難成大事。若是能為未來的國王重用,將來混到個官位,那才算出頭。不少傭兵都懷著這種想法,所以知道這次召見的人都對比爾懷有嫉妒之心。

相對於查理的熱絡,比爾的表現很冷淡,連笑容也吝於展露:「殿下應該只是有些事要問我而已。」

說了一句,他便懶得開口似的沉默下來。在查理看來,就無疑是得勢後的傲慢表現了,臉上訕訕地頗不好看。

傭兵相當重視顏面,若是被人輕視便就代表著成為弱者而再難混下去。這裡若非王子的宮殿,也許會引發一場惡鬥。而除了環境的因素外,查理心底也隱隱忌憚著和比爾動手。

認識比爾來,他陸續在傭兵界聽來一些他的事。比爾以十幾歲的年紀成為傭兵,這並不算出奇,奇怪的是另一點。

據傳比爾是在去年年底初次進入傭兵界。當時和他同行的傭兵說那時的他本領低微又軟弱至極,任人欺凌也從不敢反抗。然而事隔幾月後,人們在魔翼森林邊緣看到他走出森林時,簡直像完全換了個人。剛看到他的那人,一時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魔翼森林隱藏著的嗜血惡獸。

他身上的衣物幾乎只能算是布條了,虧得被遍身混著泥塵的乾涸的鮮血黏結在他身上才沒有掉落。他全身散發出的,是如同要毀掉一切的惡鬼般的神情,手上緊握著一對血跡斑斑的鐮刀,那就是現在已在傭兵界頗有名氣的「鬼鐮」。

相比剛當上傭兵時,比爾的武技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更有種相當特殊的打法,如鬼般輕捷飄忽,也如鬼般狠辣絕情。當他揮動雙鐮時,人們眼前活生生是個自冥府回歸的惡鬼,漸漸為他贏得了「鬼鐮」這個名號。

比爾再度現身傭兵界後,曾有一些人以為他依舊好欺負而去撩撥他,卻都在這雙「鬼鐮」下非死即傷。

一個敗在他手下的人,曾駭然道:「搞什麼啊?!這傢伙……打起架來,簡直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跟你一起死』的架式!」這句話,成為對比爾戰鬥風格的最恰當的形容。

豁出性命的打法,往往令真實武技高出他的對手也很難應付。所以,之後就很少有人再去惹他。人們暗中在猜測,是不是他在魔翼森林有過什麼奇遇或是經過了嚴酷的修行,才能有如此脫胎換骨的變化。這些猜測之詞,給比爾增加不少神秘色彩。

而比爾本人,渾沒在意人們眼中的自己的變化,自走出魔翼森林後一直保持著孤僻冷淡的態度。那雙冷暗的眼中映出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他惟一在意的,就是不斷地接受任務以磨鍊殺人技巧,賺取更多報酬。

本是心有不滿的查理,在與他那雙晦暗眼光相對時忽然覺得心怯,完全不敢泄漏出怨意。產生畏意後,和比爾站在一起就令他周身不自在。幸好很快侍從就讓比爾進了謁見大廳。

「今天那救下弗里德瑞克的男人,和你是識得的嗎?」

顯然亞歷威爾德王子是聽人稟報過這次任務失敗的經過後,才會想到找比爾問話。高坐寶座上的亞歷威爾德王子一開口便向他問到這個,聲音中聽不出喜怒。站在台階下的比爾看去,寶座上的王子高高在上,面目隱藏在帷幔陰影下,看不清是何表情,心下不由咯噔一聲。

一路趕過來時,他並沒有為了召見而興奮,反而有些不安。現在這份不安更加擴大了。

但知道和自己一起行動的兩人必定看到了自己和艾里的交談,不可能瞞得過。

「是的,在過去一次護送商團的任務中認識的。」

「唔……那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嗎?」亞歷威爾德沉吟道,看神情又不似在懷疑他。

比爾神色木然,心下暗自斟酌著答道:「據他說,不過是個出身凱曼的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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