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任第一件事:理清誰跟誰什麼關係 憤怒章松

在益楊縣,沙州學院的房子是侯衛東第一套住房,在這裡留下了許多溫馨時光。回到益楊後,侯衛東抽空回到了學院。他把窗戶和門打開,讓新鮮空氣貫入房間。

站在陽台上抽煙,欣賞著湖光山色。一群音樂系的女生從樓下走過,奼紫嫣紅一片,清脆笑聲如撲騰而起的麻雀,飛入陽台。不遠處,是蕩漾著的湖水,湖邊有不少隨風搖動的柳枝。

在離開之際,侯衛東看了看郭教授的房門。往日,這屋充滿著書香和琴聲,如今,一道冷冰冰的鐵門緊鎖著房間。在教授樓前上了小車,他在車上給益楊縣交通局局長朱兵打了電話,道:「朱局,我是侯衛東,到了益楊,找地方見一面。」

朱兵正在主持會議,接了電話,對下屬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拿著手機快步出了會議室。局長大人一走,交通局會議室便輕鬆起來,喝茶的,抽煙的,站起來伸懶腰的,讓辦公室活躍起來。

侯衛東道:「前幾天給你說的事情,周書記已經點頭了,我特意過來一趟,談一談具體情況。」

「侯書記,我在交通賓館找個安靜房間,先喝茶,晚上請曾縣長一起聚一聚。」朱兵原本還想稱呼「衛東」,可是話到嘴邊,想起侯衛東此時在沙州的地位,便將「衛東」改成了「侯書記」。在他當副局長時,侯衛東是上青林初出茅廬的駐村幹部。幾年時間,侯衛東神奇地變成了縣委副書記,朱兵除了感慨以外無話可說。

「行,好久沒有聚一聚了,今天晚上痛痛快快地喝一杯。」侯衛東聽慣了「侯書記」的稱呼,朱兵叫得自然,他便聽得自然,並沒有刻意糾正。

朱兵回到會議室,道:「今天的會議暫時到這裡,什麼時候開會,另行通知。」解散會議時,他見到梁必發張開臂膀打哈欠。稍稍猶豫,還是忍住沒有通知他。此時侯衛東已是主持工作的縣委副書記,梁必發仍然是老本行。他的身份與眾人差距不小,帶在一起反而不妥。

回到辦公室,他就站在窗前,看著大門。

在交通賓館頂層最高檔的雅間,透過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益楊縣城。服務員得到通知,已經將極品益楊明前茶打濕,只等客人一到,就用滾水沖茶。

侯衛東剛走出電梯,見到等在電梯口的朱兵。朱兵笑容滿面迎了上來,道:「侯書記,你太客氣了,有事招呼一聲,何必親自過來。」

侯衛東答非所問地笑道:「這兩年,益楊變化很大,成津不可同日而語。這需要我們一起努力。」

進了雅間,略作寒暄,侯衛東奔向主題,道:「前天我已經將成津的情況在電話里作了溝通,不知朱局意下如何?成津縣要立刻啟動成沙公路,我是交通建設的指揮長。成津交通建設方面的人才少,你過來當副縣長,管交通,抓具體業務。」

朱兵有些奇怪,問:「侯書記主持縣委工作,怎麼由你來任指揮長?這個職位應該是縣長來擔任。」

侯衛東抽了一支煙出來,遞給了朱兵,煙霧繚繞中,他慢條斯理地道:「修路之事,是周書記親自點的事,名義上由我挂帥,其實具體工作由你來負責。這是事關成津發展的大事,我就全權交給你。」此刻,他不能把成津的事情講得太透,可是成津的困難卻也不能全瞞著朱兵,道:「成津有色金屬礦多,又在山區,經濟落後,幹群關係也比益楊複雜,朱局要有心理準備。」

朱兵在益楊當了五年多交通局長了,初當交通局長時,還算年輕,此時已過四十歲,如果不趁著這幾年再上一個台階,就只能在局級幹部的崗位上退居二線。成津條件雖然要差一些,局面也要複雜一些,卻是一個上台階的好機會。上了台階以後,通過侯衛東這條線搭上周昌全,也許還有更上一層樓的可能。基於此,他願意調到成津縣。

聽侯衛東說起成津的困難,他道:「我到成津縣主要抓交通,重點就是成沙公路,這是老本行,應該沒有大問題。」

侯衛東開了句玩笑:「對此,我深信不疑。」

兩人之間的對答,不知不覺中就有了主次之分。

談完正事,喝了些茶,聊了些益楊的人事變動。

組織部柳明楊部長成了縣委副書記,宣傳部劉軍部長年齡到點,到人大去當了副主任。

劉坤當了兩年多府辦主任,最近通過楊森林的路子,調到市政府辦。他結了婚,愛人是益楊縣電視台的播音員。侯衛東對這個播音員還有些印象,相貌不錯。

秦飛躍當過開發區主任,後調到城關鎮任黨委書記,季海洋任縣長以後,把他調整到了益楊新管會任主任。

青林鎮黨委書記粟明調進了城關鎮,出任城關鎮鎮長。

楊大金奮鬥了多年,當過計委主任、新管會主任、縣委辦主任,終於成為了益楊縣縣委常委。

最令侯衛東欷歔的是原青林鎮黨委書記趙永勝得癌症的消息。初從沙州學院畢業時,他莫名其妙地被趙永勝發配到了上青林工作組。陰差陽錯之下,他在山上開始越權組織修建青林公路,從某種角度來說,沒有上青林瘋狂修路,也就沒有今天的成津縣委副書記侯衛東。經過這麼多年,他對趙永勝當初的那一點埋怨早就隨風而逝,往日的艱難變成了帶著青春印痕的美好回憶。

「什麼癌?」

「結腸癌,查出來已經是晚期。」

「怎麼會這樣?趙書記年齡不大,還沒有退休吧?」

「生老病死,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趙永勝只能是多活一天算一天,聽說在沙州醫院花了七八萬了。他已經不想治了,前一段時間回到了益楊縣醫院。」

聽說趙永勝就在益楊縣醫院,侯衛東看了看錶,道:「吃飯還有一段時間,我想到醫院去看一看趙書記。他是我參加工作的第一任黨委書記,於情於理我應該去看望。」

到了醫院,見了趙永勝,侯衛東幾乎不敢相認。

由於結腸癌的原因,頗為講究的趙永勝已經瘦成了一張皮。他也就五十多歲卻是滿臉的老年斑,頭髮凌亂,閉著眼睛在輸水,徹底變成了老人。趙永勝的兒子趙小軍守在床頭,見到侯衛東,吃了一驚,忙去叫醒父親,道:「爸,侯書記來看你了。」趙永勝精神垮得很厲害,睜開眼見了侯衛東,沒有什麼表情,隨口答了幾句,「哼哈」幾聲,又眯上了眼睛。趙小軍見到父親沒有認出是誰,用手搖父親的胳膊。

侯衛東見到往日的領導成了這般模樣,心中不忍,連忙阻止道:「別叫趙書記,讓他休息。」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他在車上準備了一千元錢,就取出來遞給一旁抹淚的趙永勝老婆,安慰了幾句,和朱兵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走道上,侯衛東詢問趙小軍:「什麼時候發現你父親得病?」

趙小軍一臉疲憊,道:「去年我爸就吃不下東西,他脾氣犟,不肯到醫院檢查。今年來檢查,已是結腸癌晚期。」

「治療效果如何?」

「癌細胞已經擴散,醫生開始保守治療,活一天算一天。」

趙永勝老婆跟著走了出來,對侯衛東道:「還是以前青林鎮的同志們好,都來看望我家老趙,現在單位的人連面都不露。」說著說著,她便開始抹眼淚。

趙小軍道:「媽,別說這些。」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社會,以前趙永勝在青林鎮是一把手,多少會施恩於部下,大家記著舊情,陸續有人來看望他。調進城以後,趙永勝退居二線,無職無權,也就沒有辦法幫人辦事,看望的人自然不多。

回到了交通賓館,侯衛東感慨道:「還是老話說得好——什麼都是別人的,只有身體是自己的。今天見了趙書記這個樣子,才明白此話說得是如此深刻。」

他抽個空給母親撥打了電話,聊了幾句,道:「媽,注意身體,少吃紅燒肉,多吃點雞、魚、兔。」

劉光芬奇怪地問:「小三,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事?」

侯衛東沒有說實話,只道:「剛看了篇報道,人胖了百病纏身。你看看你,腰比爸粗多了,得了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就麻煩了。」

劉光芬聽到兒子關心自己,心裡歡喜得緊,道:「當了縣委書記就是不一樣,小三知道關心人了。」又道,「昨天你二姐夫和二姐跟我說,想到成津來搞點項目。」

侯衛東已經接到二姐的電話,道:「姐夫的絲廠生意還行,怎麼想到轉行?」

劉光芬嘆了口氣,道:「絲廠受國際市場影響大,他們做得辛苦,沒有搞工程實在。你當弟弟的,能幫還是幫一把。」

回到成津縣城,已是夜晚,秋蟬鳴聲刺破黑暗的天空。

縣委招待所的後院經過緊張施工,完成了改造工程。新修的一道圍牆將招待所分成了前後院,後院只有一幢樓和一塊平地。要進入後院,必須先經過縣委招待所大門,進入招待所餐廳,然後才能進入後院。在後院不起眼的地方,特意開了一道小門,此道小門只能從裡面開關,從外面看就是一道嵌在牆上的厚門,這是緊急情況下的疏散門。

後院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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