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網路社會 自從有了互聯網

毫無疑問,世界正在進入一個「我即媒體」(I the media)的自媒體時代。博客、DV以及其他便捷、大眾的傳播方式正在改變新聞業的面貌。當人人都可以拍DV,都可以寫網誌(博客),他們也都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記者或者「議員」。

網路不僅記錄正在發生的歷史,而旦創造歷史。在這個「人各有志」的時代,每個人都可以自主地記錄自己的生活與遭遇,並且藉助網路等新興媒介在公共領域發出自己的聲音,做一個寂寞而真實的桅頂瞭望者。若得幸運之神的眷顧,還會憑著自己無意的一瞥,撞開歷史多情的一頁。正是看到這一改天換地的變革,2006年美國《時代》周刊將網民評選為年度風雲人物。

在過去,在網上衝浪被當做一種時尚,而現在更是一種必須的生活方式。阿爾文·托夫勒曾經在《再造新文明》一書中斷言:世界迎來了第三次浪潮。第一浪潮是以鋤頭為標誌,第二浪潮以流水線為標誌,而第三浪潮則是以電腦為標誌。第二浪潮的大眾化社會已經為分眾化社會所取代,同質性社會為多樣性社會所取代。如今,伴隨著各種社會性軟體(Social software)和社會性網路(Social w)的興起,互聯網文明早已經開花結果。

對於流行於網路上的意見,有人可能會說,網路意見是一種不全面的意見,不代表民意。這種批判多少帶有一種烏托邦的意味,因為直至今天,歷史上大概也沒有什麼民意是全民一致達成的,要不怎會有更像是權宜之計的「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事實上,在分眾化社會到來之際,如何維護少數派權利更是現代政治的首要任務。如果將網路意見視為民意中的一部分,就應該相信任何網路意見,哪怕只是從網上發出的一個孤獨的聲音同樣值得政府與社會重視。

2007年的「周老虎」事件可謂轟轟烈烈,當有些人將「全民打虎」的起因歸咎於政府的「誠信危機」時,我卻更願意看到社會變遷的另一面,並將此歸功於中國公民探尋真相和表達意見的能力的崛起。而「廈門PX」事件之解決,同樣得益於網路(包括簡訊)。拜其所賜,一場「無組織、有紀律的散步」在一夜之間得以醞釀。

儘管互聯網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謠言」與「錯誤言論」的傳播,讓一些多愁善感的正人君子心懷憂懼,甚至竭盡所能掩飾這個時代亟須醫治的潰瘍。然而,即使如此,在關鍵時候互聯網總是能給我們帶來溫暖、驚喜與光亮。自從有了互聯網,信息傳播的格局產生了巨大變化,每一個人都可以輕鬆地成為一個「新聞社」、一個「編輯部」、一部「電台」,一個「伸張權利的終端」,從「史上最牛的釘子戶」到「廈門PX」事件中「手持簡訊」的散步者,這一切無不表明:如果有可以持續的自由權利,每位公民都能頂天立地。

中國之民意崛起,來自中國近三十年的改革開放,來自現代網路科技的發展。如果承認在中國從封閉走向開放的過程中,暗合了「重新發現社會」的過程;承認中國在逐漸地告別過去那種一切以政治為中心的「上下高度一致」的時代,就不難發現,無論是改革開放,還是互聯網發展,客觀上都是在個體平等的基礎上形成一種橫向的聯合。如前所述,中央計畫經濟和市場經濟的最重要差異就在於:前者的信息是垂直流動的,而在市場經濟中,信息主要是水平及對角流動,買賣雙方在各個層次交換著信息。

與此同時,互聯網的過度繁榮也映照出現實生活的滿是無奈。試想,若不是現實生活不如人意,無處可去,誰會整天泡在網上?若不是沒有相濡以沫的愛情,誰又何苦天遙地遠地與未來網戀?處於轉型時期的中國,網路似乎更像是現實世界的流放之地,寄居其中有時亦不過是在失樂園後自慰與自救。互聯網見證了轉型期中國人的怕與愛,當人們不能種好自己現實中的田地,無力在大街上獲得權利的收成,便只好對著小小的滑鼠稱頌不已,彷彿那是漂蕩在浩瀚波濤之上的裝載著國家未來的夜航船。

開放時代是個「人各有志」的時代。網誌的興起,無疑是開放時代最好的註腳。

人有表達的慾望,就像《西遊圮》里,孫悟空不忘在如來佛祖的指根書寫「齊天大聖到此一游」。世界各地,凡是能書寫的旅遊景點,我們都能看到會有人塗鴉。同樣,古代文人墨客到某處都是心血來潮,留下墨寶,比如說古代的題壁詩,這種藝術形式始於兩漢,南朝時漸多,至唐宋更是盛極一時。這些可以理解為最早的博客或BBS。

當然,那時題壁詩盛行,主要原因是雕版印刷能力有限,大量詩歌不能刻印出來,而題壁簡單易行,只要把作品寫在牆壁上,天南海北的人讀到它,就可以傳播開來,題壁也因此成了詩人「發表」作品的重要途徑。

宋代可考的著名的題壁詩及其作者有王禹偁《題僧壁》、蘇舜欽《題花山寺壁》、王安石《書何氏宅壁》、楊萬里《題龍歸寺壁》、陸遊《題酒家壁》、蘇軾《題西林壁》等等。由此可見,舊時飛檐走壁的並非只有金庸筆底的武俠,還有才高八斗的詩人。

有關題壁的佳話很多,最有名的恐怕就是崔顥的《黃鶴樓》一詩了。崔顥題寫了《黃鶴樓》之後,李白驚為絕唱,自愧「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唐代,題壁詩驟然大增,開始形成一種風氣。元稹寫過一首詩:「郵亭壁上數行字,崔李題名王白詩。盡日無人共言語,不離牆下至行時。」周邦彥曾經填過一首《浣溪沙》,其中一句便是「下馬先尋題壁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下車就鑽到網吧里頂帖子去了。

《水滸傳》有一回《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寫的是宋江醉酒題壁。一首「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漫嗟吁。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驚動了朝野。這算是早期的「政治博客」了。至於武松在殺人後,還在牆上吹牛「殺人者,打虎武松也」,倒像是武松給自己的「打虎牌」搞推廣,算是「營銷博客」。

當然,除了寫反詩,其他類型的「題壁」也可以完成政治傳播的目的。比如說宋朝有個叫盧秉的,原是縣裡文書小吏,一個副科級幹部,比在重慶彭水縣遭遇「簡訊獄」的秦中飛的官大一點,他在旅館牆壁上寫了首詩,後來被王安石讀到,因此得到了升遷。

類似的佳話還有:清代詩人袁枚有一次路過揚州,讀到一首好詩,由於當時的政府沒有搞「題壁實名制」,作者具名時只留了個「馬甲」,因此害得袁枚到處打聽,忙了一年多,所謂「好疊花箋抄稿去,天涯沿路訪斯人」。在信息溝通困難的古代,旅店、寺院等供人歇宿的地方,是信息傳播的重要場所,但也只是傳播而已,雙向交流就困難了。

囚禁自由人的牆壁也時常為自由人所用,變成一台維護「政治博客」的伺服器。比如說,譚嗣同在獄中便寫下了「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最有風情的題壁當屬郁達夫。1931年,在游桐廬嚴子陵釣台時,這位憂鬱的才子乘著酒興在祠堂高牆上題了一首名為《釣台題壁》的詩,其中兩句「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早已廣為人知。

有人感慨,中國是個「口號國家」。無論城裡,還是鄉下,今天人們見到最多的政治宣傳就是標語口號。諸如「誰放火,誰坐牢」「寧可血流成河,不許超生一個」等等,這些烙有這個時代鮮明特徵的宣傳也算是「組織博客」或「官方博客」的重要內容了。

類似的博客形式還有很多。黑板報,就是這樣一個博客。有一年,我回到闊別多年的中學,站在學校的黑板報前看了許久,感覺自己像在讀博客。讀到其中一句話,也頗有一些感慨——「時間不會流逝,流逝的是我們。」其實,人生最大的不幸或無奈還在於,在他的有生之年,看到「舊制度不會流逝,流逝的是我們」。我有位朋友在MSN上簽名:「我能想到最痛苦的事,就是和這個制度一起慢慢變老。」

最早接觸「口述歷史」(Oral History)一詞是在幾年前讀唐德剛的時候。

唐德剛有本書叫《胡適口述自傳》,它為我從此打開了胡適之門,同時讓我對口述歷史有了深刻的印象。唐德剛是胡適晚年的入室弟子,多年堅持口述歷史,最具影響的就是《胡適口述自傳》。

作為一種歷史研究方法,自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以來,口述歷史一直是西方歷史學科的一個重要分支。1948年,美國史學家A. 內文斯(Allan Nevins)建立了哥倫比亞大學口述歷史研究室。近代中國的許多歷史名人的口述傳記,如《顧維鈞回憶錄》《何廉回憶錄》《蔣廷黻回憶錄》等便是由這家機構組織完成的。

按照唐德剛的說法,自古以來,中國便存在口述歷史。而「口述歷史」的歷史至少可以推到「荊軻刺秦王」。司馬遷的《史記》,很多章節便是依靠古人的口述寫就。

什麼是口述歷史?美國作家唐諾·里齊(Do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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