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海風的遊戲

吃過晚飯,羅飛決定一個人到外面走一走,吹吹夜晚的海風,這樣能使自己的大腦清醒一些。同時,也可以順便把那本看完的書還給李冬。

到了李冬家裡,兩人坐下又閑聊了一陣。羅飛盡量把話題引到薛大夫身上,從李冬的描述看,這是一個博學、嚴謹、仁慈而且心胸寬廣的人。作為他的學生,李冬也多少繼承了一些這樣的品質。雖然沒有獲得什麼與案件有關的線索,但這次交談還是令人愉快的。足足聊了近一個小時之後,羅飛才起身告辭。

從李冬家裡出來,夜色已深。因為地形不熟,回程時,羅飛盡量避開了山路,寧可繞道從山腳下的村寨中穿行。雖然這兩天氣溫降得厲害,但天空卻漸漸晴朗。一路上濤聲隱隱,月色明媚,如果不是接連發生的兩起命案擾亂了心情,羅飛倒這要停下腳步感受一番這種悠閑的氣氛了。

不知不覺中,羅飛又來到了付玉柱所在的那個村落。想起中午時分的見聞,他心中禁不住有些彆扭,不自覺地抬起頭往遠處「鬼望坡」的方向看去。

可這一看,他的目光便象定住了一樣,再也挪不動分毫,同時他驚訝地半張著嘴,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羅飛清晰地記得午後付玉柱指給自己看的那塊鷹嘴狀的岩石,當時在岩石上方,他只看到一片藤蔓,絕對沒有付玉柱所形容的「樹杈」。可是現在,一棵粗壯的樹杈正桀然矗立,明亮的月光射過,使其在山壁上留下一片猙獰的黑影。

難道,這真的象付玉柱所說,是一棵白天消失,只在晚上才出現的「鬼樹」嗎?

海風呼呼吹過,羅飛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一股寒意泛遍了周身。自從踏上明澤島開始,關於「鬼望坡」的各種離奇古怪的傳說他已經聽了很多次,可他絕對不會相信有超出自然力量的東西存在。對於「鬼怪」的說法,他一般只會往這幾個方向考慮:要不是當事人在特定條件下產生的錯覺;要不就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以訛傳訛,誇大其詞。在南明山上破解「無頭鬼」的傳言更加堅定他的這些認識。可現在,超出常理的事情卻明明白白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讓他無法解釋。

在驚疑之餘,羅飛心中卻也有些小小的興奮。這次親眼所見,至少證明了付玉柱並沒有說假話;而且能夠親臨現場,更是破解謎團的最好機會。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光靠想就能想明白的,對於一些想不通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暫且退在一旁,耐心地觀察。羅飛不僅懂得這個道理,而且他的耐心和毅力比一般人都強得多,所以他總能看到比一般人更多的東西。

羅飛首先到付玉柱家借了一床棉被和一把椅子。夫妻倆已經安歇,雖然不知道羅飛的用意,但他們還是很配合地滿足了他的要求。然後羅飛把椅子搬到屋外視野開闊處,一個人面對「鬼望坡」而坐,靜靜地看著鷹嘴石上方的那棵樹杈。

海風呼嘯而過,越刮越是猛烈,羅飛將棉被緊緊地裹在身上,抵禦深夜裡的寒流。

漫長的黑夜便是這樣度過,他已經完全忽略了寒冷、飢餓和孤獨。偶爾他會站起身來回走兩步,以趨散難以抵擋的倦意。但即使在這樣的時刻,他的目光也不願離開遠處山坡上的目標,他決不會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錯過「鬼樹」消失的瞬間。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早起的村民發現了羅飛。經過一夜的苦熬,他眼圈隱隱有些發黑,眼窩也陷了下去,但他的雙目卻仍然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把玩著一根柔軟的枝條,看起來像是山坡上的藤蔓。村民們好奇地圍過來,看著這個「怪人」,議論紛紛。

早晨的海風夾著清新的海水氣息撲面吹來。羅飛深深地吸了口氣,眸子倏地一亮,如他所料,遠處山坡上某種變化也在悄然發生。

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羅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散開身上的棉被,疲倦地活動了一下筋骨。雖然氣色不太好,但他的嘴角卻掛著一絲滿意的笑容。此時,在「鬼望坡」鷹嘴狀岩石的上方,那棵「鬼樹」又不見了蹤影,而他顯然是成功地觀察到了什麼。

令羅飛意想不到的是,今天他的收穫還將不止這些。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婆湊到羅飛面前,同情地看著他:「你在這兒守了一夜?你是想等那個女鬼出現嗎?」

羅飛用手揉了揉凍得發僵的鼻子,自言自語般地說:「女鬼?我倒真的希望她也出現。」

老婆婆嘆了口氣:「唉,你別等啦。我知道你是個警察,可你也抓不住她的。她只是挂念自己的兒子。等過兩天那個孩子走了,她也就不會出來折騰了。」

「你說哪個孩子?」羅飛原以為她也只是個看熱鬧的村民,現在聽她的話說得並不簡單,一下子警惕起來。

「就是跟你一塊來的那個孩子啊。我聽孫發超說,他是王成林的兒子?唉,走了就走了,幹嗎又回來呢?鬧得島上這兩天又不清凈了。」

羅飛心中騰地燃起了一股希望:「你知道他們當初為什麼要離開?」

「不就是因為孩子他媽總是離不去嗎?」老婆婆眯起眼睛,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那會付玉柱說看到黑影是個抱嬰兒的女人,島上別人都不信,可我心裡卻雪亮的。帶著嬰兒的女人,除了王成林的老婆,還能有誰呢?她雖然被海水淹死了,但心裡卻放不下大兒子,所以才會在山坡上往村子裡看,不想離開。後來我就跟王成林說了,他帶兒子離開了海島之後,那鬼影不就再沒出現過?現在他兒子回來了,做媽媽的當然也就跟了出來。我昨天把這話給付玉柱說了,他連連點頭呢。」

羅飛失望地撓撓頭皮,對方說的顯然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不過他還沒有死心,又問道:「你和王成林一家很熟悉嗎?」

老婆婆搖搖頭:「他們那會住的山坳是島上最低的地方,海嘯一來就全給淹了。除了王成林那天不在島上之外,山坳里的人就活了那孩子一個。所以跟他們家熟的人都已經見了閻王爺羅。不過海嘯那會我見過這孩子,所以印象比較深。」

「哦?」羅飛又來了精神,「你是在哪裡見到的?」

老婆婆抿著嘴,似乎陷入了回憶中,片刻後,她用一種憐憫的語調繼續說道:「那時我逃到了一個山尖上,看到這孩子坐在常建的筏子里。唉,一個勁的哭,喊著要媽媽,哭得撕心裂肺啊,連我這個不相干的人見了都心酸,孩子她媽又怎麼割捨得下呢?」

「常建?這個人還在島上嗎?」羅飛逮著個線索就不願放過。

「在,不過現在出家當和尚了?」

一個名字幾乎從羅飛嘴裡脫口而出:「德平?」

老婆婆點頭認同:「說起來,他還是這個孩子的救命恩人呢。」

「那筏子上還有其他什麼人嗎?」羅飛不願放過任何可能有用的細節。

「沒有了,就他們兩個。」老婆婆癟癟嘴,「那筏子小得很,本來也裝不了太多人。」

此時羅飛已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有了如此重要的發現,他顧不上一夜沒有休息,直奔德平和尚處而去。

羅飛到達掩藏在灌木中的那座祭堂時,德平師徒正在第二間小屋內閉目打坐,那口棺材仍然停放在屋子中間,裡面裝著薛曉華殘缺不全的屍體。

感覺到有人到來,德平睜開眼睛,略帶驚訝地叫了聲:「羅警官?」

羅飛微微一笑,直呼其名:「常建。」

德平對這個變化顯然沒有心理準備,他驀地一愣,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微微嘆息一聲後,他轉頭吩咐身邊的惠通:「你先出去吧。」

惠通答應一聲,很聽話地起身離去。他的臉上甚至有種解脫的表情,好像早就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德平此時已調整好情緒,恢複了沉著。

「是的。但我知道的還不夠多。」羅飛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剩下的需要你來告訴我。」

德平卻只是淡然一笑:「可我根本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

「好了。」羅飛沒興趣陪他兜圈子,「是你在海嘯時救了蒙少暉,我要你告訴我,當年在蒙少暉身上,發生過什麼事?」

聽了羅飛的話,德平卻顯得更加放鬆了,他淡淡地反問:「看來你是見過孫老太了?那我知道的東西,她應該都已經告訴你了。」

羅飛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不易對付的傢伙,他這些看似漫不經心的語句,卻正試圖在不知不覺中扭轉交談的態勢,將自己引向被動。沉吟了片刻後,羅飛決定強行將形勢拉回到自己控制的節奏中來。於是他單刀直入地奔向主題:「蒙少暉為什麼會在你的筏子上?他應該和母親在一起的,那時他母親去了哪裡?」

「我怎麼知道?」德平仍然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態度,「難道救人時還需要先考慮那麼多問題嗎?我發現蒙少暉的時候,他正抱著一片木板在海水中掙扎,而他母親的下落,根本就沒有任何人知道過。」

對方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很難辯駁。羅飛決定暫且從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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