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夜火

從祭堂里出來,天色漸暗,海風呼嘯吹過,帶著幾分寒意。此時再往山深處走顯然不便,兩人聽從了德平和尚的勸告,折上了回住處的路。蒙少暉雖然找到了一些答案,但心中的包袱仍未放下:為什麼島上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夢中他曾見到自己的母親,可那個場景為什麼如此可怕?這些事情又有誰能解釋?

羅飛更是滿腦子困惑重重,鬼望坡——海難——祭堂,島上眾人對這個傳說的描述越來越詭異,可大家又都眾口一詞,不象說謊的樣子,實在讓人難覓其中端尾。

回程沒做什麼停留,比去時要快了很多。約半個小時,投宿地所在的那片山坳已經出現在兩人的眼前。遠遠看見入口處有個人影在來回徘徊,見到他們回來,那人立刻急吼吼地迎了上來,啞著嗓子說道:「你終於回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羅飛和蒙少暉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在渡船上討酒喝的薛曉華。只見他一邊說話,一邊湊到了蒙少暉身邊,不懷好意地諂笑著,對羅飛卻看也不看,好像他並不存在似的。

蒙少暉皺起眉頭:「你等我幹什麼?」

「我給你送樣東西。」薛曉華賊兮兮地伸出右手,手裡拿著的正是蒙少暉丟失的信箋。

蒙少暉接過信,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對方:「這信怎麼在你這裡?」

「嘿嘿,我在船艙里撿到的。」薛曉華滿不在乎地回答。

「撿到的。」羅飛突然在一旁冷冷地插話,「只怕不是在船艙里,是從別人的口袋裡吧!」

薛曉華看了羅飛一眼,立刻被對方銳利的目光扎得抬不起頭來。蒙少暉此時也想起薛曉華曾在船艙里有意和自己貼身而過,於是很不客氣地「哼」了一聲,顯然是認同了羅飛的判斷。

「在哪裡撿的有什麼重要?」薛曉華打了個哈哈,忽然壓低聲音說道,「關鍵是我知道你想找的那些答案!」

「謝謝了。」蒙少暉對薛曉華打開始就很厭煩,沒好氣地回答,「可我剛從德平和尚的祭堂回來,對你所說的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德平和尚?」薛曉華先是一愣,隨即冷笑起來,「嘿嘿,他躲著你還來不及,難道還會告訴你真相!我知道你門縫裡看人,不會相信我。我還帶來了一樣東西,你倒看看。」

薛曉華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又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蒙少暉見他衣服袖口油乎乎膩得發亮,強忍著噁心,接過了那張紙。

這是一張普通的白色稿紙,被四四方方地折成衣兜大小,看著頗為陳舊。蒙少暉把紙打開,僅僅掃了一眼,立刻變得臉色蒼白,氣息急促,連雙手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羅飛連忙湊過去,卻見白紙上原來是一幅蠟筆畫出的圖畫,具體內容還沒看清,蒙少暉已經把紙重新折起,驚疑不定地看向薛曉華。

薛曉華擠著眼睛,一臉得意:「怎麼樣,你現在是相信我?還是相信那個臭和尚?」

蒙少暉顯然有些失了方寸,無力地反問:「相信你……那又怎麼樣?」

薛曉華哈哈笑了兩聲:「相信我就好,我可以把真相都告訴你。不過,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你說吧。」

「你得給我酬勞。」薛曉華歪頭斟酌了一會,報出了價碼,「兩千塊,怎麼樣?」

一旁的羅飛悄悄扯了扯蒙少暉的衣襟,蒙少暉轉過頭,正看見對方那明亮而鎮定的眼神,他如同在慌亂中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心裡湧起一種莫名的踏實感覺,沉吟了片刻後,他回答說:「這個,你得讓我考慮考慮。」

「那你就考慮考慮吧。我今晚十點還在這等你,你要是考慮好了,就來找我。」薛曉華說完,也不打招呼,大咧咧抬腿便走,走出十幾米遠,又回過頭說了句,「對了,那幅畫你就先留著吧,反正有趣的東西,我那還多著呢!」

很快,薛曉華已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中,蒙少暉站在原地,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思緒紛雜。羅飛看出其中有些蹊蹺,可這是別人的私事,他只能先試探著問了一句:「怎麼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不,不用了。謝謝。」蒙少暉客氣兩句後,轉過了話題,「我們快回去吧,房東該準備好晚飯在等我們呢。」

羅飛點點頭,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向著租住地走去。

晚飯期間,蒙少暉一直沉默不語,顯得心事重重。羅飛知道他肯定在考慮晚上與薛曉華的約會,但對方不願多提,羅飛也不好問什麼。

由於海島距離大陸較遠,各種光纖電纜都無法接入,電話電視自然無從談起。好在島上前些年建了一個小小的發電站,電燈倒還是用得上的。因為娛樂生活匱乏,島民們早已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晚飯過後不久,家家戶戶的燈光就陸續熄滅,明澤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聽見隔壁門板「吱」地一響,似乎有人走出。羅飛心中一動,抬腕看看手錶,果然快到十點了。他開始想出去問詢兩句,又覺得自己對別人的私事太過關心也不合適。好在蒙少暉一個青年小伙,約定的地點又離村落不遠,估計出不了什麼狀況。尋摩片刻後,還是決定算了。

耳聽得蒙少暉已躡手躡腳地出了院門,之間還夾雜著輕柔的喚貓聲。他對這隻黑貓似乎感情非常深,到哪裡也撇不開它。

被打斷了思緒後,再看書卻怎麼也看不進了,同時倦意也襲了上來。羅飛乾脆關了電燈,倒在了枕頭上,也許是下午山路走得疲憊,不一會兒,他便進入了夢鄉。

迷糊中不知過了多久,羅飛忽然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他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但耳邊卻是「哐哩哐啷」,鑼聲大響。而且這鑼聲有遠有近,不止從一個地方傳來。他連忙拉開燈,準備穿衣下床看個究竟。

就在這時,自己住的院子里也響起了鑼聲。羅飛推開窗戶,只見孫發超端著銅鑼,站在院里敲得正急,他一身外衣胡亂披著,連扣子都沒來得及扣上。

「怎麼了這是?」羅飛隔著窗戶大聲問道。

「失火了!」孫發超扯起大嗓門,「大家快去救火呀!」

聽他這麼一說,羅飛立刻明白過來。這海島上通訊不便,又沒有專業的消防部門,因此一旦有誰家著了火,就立刻敲鑼報警。聽到警報的人不但要立刻去救援,而且也要跟著敲鑼,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便可在最短的時間裡發動最大的力量,儘快控制住火情。

作為一名警察,出現這種情況當然不能坐視不管,羅飛穿戴完畢,衝到院子里:「快,我們也去吧。」

孫發超聽見鑼聲已在四周傳開,點點頭,正要往院外走,忽然又問道:「跟你一塊來的那個小夥子呢?」

羅飛一愣,看看手錶,已經快半夜十二點了,怎麼蒙少暉還沒回來?不過現在顧不上這個,他擺擺手:「先別管他了,救火要緊!」

兩人端起臉盆水桶,出了院門,只見島嶼正東方向天色發紅,顯然,那裡就是出事地點。兩人加快腳步奔過去,一路上鑼聲緊密,不斷有人加入進來。

大約二十分鐘後,他們到達了出事的山坳。這裡有七八家住戶,相距都不算遠,著火的那家位於中間,如果火勢控制不住,很可能殃及周圍的人家。這時,從島上各處陸續趕來的已有一百多人,眾人圍在有限的幾口井眼旁,亂作了一團。

「不要亂!不要亂!先靜一靜!」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在人群中響起,這聲音頗有號召力,原本混亂的場面立刻安靜下來。

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闊額黑臉,一幅老成穩重的樣子,見眾人都圍在了自己周圍,他朗朗說道:「大家聽我的分工!十五到二十五歲的男子負責在井邊打水,二十五到三十五歲的男子負責運送水源,三十五到四十五歲的男子負責現場滅火,其餘人幫周圍住戶把家裡物品搬出危險區,同時照顧好老幼婦孺。」

這番安排咋一聽有些隨意,但其實很有講究。少年人力氣大,打水最合適;青壯年耐力好,負責運送水源;現場滅火是個危險的工作,對膽量和經驗的要求比較高,所以分派給力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難能可貴的是,在這樣緊急的情況下,這個黑臉漢子仍安排得如此周到合理,心思之縝密,連羅飛也不免欽佩,他忍不住轉過頭,問身旁的孫發超:「這個是誰?」

「金振宇,現任的村長。」

羅飛點點頭,這工夫,金振宇已經身先士卒,投入到了火場的第一線。羅飛也不再多話,跟了上去。

經過這一番調配,在場眾人象是一整台機器,相互配合,良好地運轉起來。羅飛一邊忙著撲火,一邊大聲招呼著:「房屋裡面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大家不要再潑太多的水,重點把水潑在外圍剛剛開始燃燒的地方,防止火勢蔓延!」

有了羅飛和村長的合理指揮,村民們人人用命,大約一個小時後,最後一縷火苗終於也被澆滅了,一陣歡呼之後,很多人都累得癱倒在地上。

金振宇早就注意到了羅飛,此時才有工夫走上前打個招呼:「這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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