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的蹤跡 第五節

監察史大人在玩命地奔跑,經過花園時,見到草地上奇怪地捆著一群士兵。「他們是怎麼回事?」——對這個問題,監察史只動了一個念頭,就經過他們,跑出了宅院。

十夫長劉凱在此時醒了,忍痛抬起頭,看看士兵們。士兵報告:「老總,倭寇已逃走了。」

聽到倭寇逃走的消息,劉凱如釋重負地再次躺下,命令士兵:「我已深受重傷,需要再睡一會,誰要吵醒我,定斬不饒。」士兵們齊聲應了聲「得令」,劉凱舒服地躺下後,聽到一個人說:「老總,此倭寇性格莫測,誰知道他跑出去是幹什麼,說不定呆會就會回來,您還是先把我們放了吧!」

劉凱也覺得有理,掙扎著起身,費了半天勁終於解開了一個士兵,十根手指累得生疼,對那士兵說:「我下令。剩下的人,你去解吧。」

十名士兵鬆綁後,攙扶著劉凱向外走。即將走過大門時,一個士兵說:「監察史大人可能遇害了,咱們要不要看看。」劉凱一驚:「一定遇害了,糟了。咱們要從大門出去,以後就再也脫不了關係。」思索了一會,大手一揮:「咱們還得從水溝出去,這樣就沒人知道咱們來過。」

一伙人重新回到花園池塘,正準備一個個跳下水溝,一個士兵說:「老總,咱們來回走了這一趟,肯定有丫環傭人看見咱們。」另一個士兵說:「就是,我這一路雖沒見著人,但總覺得在門帘、柱子、草叢後有一雙雙眼睛窺視著咱們。」

劉凱一下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叫道:「為何逼我殺人!算了,監察史大人一定遇難了,你們去把那些丫環傭人都殺光,官方一定以為也是倭寇乾的。」十名士兵齊聲喝道「得令」,擺開陣勢向內院逼近。

他們走了幾步又回來了,稟告:「老總,我們的兵器都被倭寇繳械了,兩手空空,拿什麼殺人?」劉凱一個耳光抽過去,大罵:「你們都是我大明的正規部隊,受訓多年,你們的兩手應該很有力量。沒有兵器,就掐死他們吧。」

十名士兵灰溜溜地進了內院,心裡都在嘀咕:「太殘忍了。」

內院中有丫環五名,男佣兩名,聚集在伙房準備晚飯。十名士兵衝進,聞到了一股飯菜香氣,一時均感到饑渴難耐。他們衝上前去,叫嚷道:「都別動,都別動。」抓起饅頭包子胡亂嚼了幾口,飢餓感稍稍緩解,就一擁而上,掐死了兩名男佣。然後圍住了五名丫環。

五名丫環都正值妙齡,是隨著夫人嫁過來的,從小受過文化熏陶。她們的氣質是士兵們所沒見的,一個士兵和氣地問道:「你們都是小姐吧?」丫環們說:「不,我們就是丫環。」

丫環都達到了這一水準,夫人的素質更令人嚮往。十名士兵彼此遞遞眼神,丫環們登時知道了他們的邪惡想法。但丫環們的文化氣質,令士兵們稍有自卑,一名士兵將手顫微微伸來,被丫環打飛,就再也沒勇氣第二次伸出。

明朝的文化已達到很高水準,而且從明太祖開始以文官壓制武官的制度,三百年影響所至,形成了士兵們均對讀書人普遍的敬畏心理。士兵們羞愧地圍著丫環,遲遲沒有行動。

丫環們相互遞遞眼神,一個丫環說道:「我們知道你們想什麼,可以。但我們五個人,你們十個人,這種搭配,也顯咱們大家都太沒素質了。」

士兵們一聽,立刻行動起來,取來筷子準備抓鬮。丫環們又彼此遞遞眼神,一個丫環說:「這種作法也太不男人了。你們就不能男人點,相互殺死幾個嗎?」一聽這話,十名士兵立刻掐在了一起。

一袋煙功夫後,一個士兵滿臉是血地從屍體堆中爬起,看看已死去的九個戰友,難過地說:「為什麼!大家怎麼就忘了隨時算算人數!」他的目光有一種大徹大悟的深沉,抬頭看著五個丫環,說:「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一個對你們五個,不會顯得素質不高吧?」

五個丫環:「這種組合,你簡直就是個老爺。」說完從身後拿出門拴,這是根五尺長四寸寬的硬木,重七斤,一下拍在了士兵的腦袋上——

此時,月亮門中,監察史第四夫人,拿著邯鋼的板斧,試著掄了幾下,「哐啷」一聲扔在地上,很不高興地說:「太重了。而且造型也不好看。」

刀客尷尬得說不出話。她悶悶不樂,眼光慢慢瞟到了刀客手中的倭刀,立刻叫道:「我要這個!」

刀客咳了一聲,緩緩道:「夫人,我還要作事,沒法留下給你。」她收起了小女孩神情,再次變得端莊,從地上拾起斧頭,善解人意地說:「我就用它了。」看著她弱不禁風的樣子,刀客忽然產生想抱一抱她的念頭,他在心裡告誡自己:「這樣不對。」但他還是走過去,將她手中的斧柄撥開,將她摟入懷中。

窗口灑入的夕陽光線暗淡下來,天漸漸黑暗。他和她已經了一段融合的時光,刀客酒醉般地躺著,她乖巧地側卧在一旁。刀客左手摟著她,右手扔握著那柄狹長的刀,忽然說:「你知道戚繼光大將軍的合作者是誰嗎?」

她喃喃道:「知道,就是俞大猷將軍。你怎麼問這個?」

刀客:「別問。你知道他些什麼?」

她搖搖頭。

刀客:「那我告訴你,你要永遠記住。俞將軍有過許多高明的想法,甚至超過了戚將軍。比如,他調查出倭寇的祖國正陷入諸侯混戰,沒有建立起中央集權,不可能組織財力人力作科研,所以他們的航海技術十分低下,遠遠遜於我大明。倭寇不可能有成規模的戰船。」

她兩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說,對付倭寇,不要等他們上岸,只要從海上狙擊,就能永決後患?」

她的聰慧,令刀客感到愜意,撫了撫她的頭髮,說:「這是俞將軍的意思。朝廷沿海艦隊都是小股小股地歸各地方政府管轄,要實行這個計畫,勢必要將分散的權力歸一個人統一指揮。朝廷從太祖皇帝起,便害怕武官權力過大,所以根本不可能採納俞將軍的建議。」

她嘆了口氣,刀客說:「如果不能出海,就只能在陸地上殲敵。但朝廷歷來不讓部隊正常發展,我國軍隊其實只是民兵的素質,組織散漫軍備極差。倭寇卻訓練有素戰術巧妙,雖然朝廷總說是我們以正規軍來對付流匪,其實是人家的正規軍來對付我們的民兵。」

她:「是呀,我小時候聽說,倭寇個個武功高強,往往能以少勝多,將我們的部隊一擊而潰。我覺得很不正常,原來是這個道理。」

刀客激動地坐起:「既然武功勝不了敵人,俞將軍又獻上了一個建議,就是請朝廷批下銀子,大量製作火槍,以先進的武器取勝。可惜,出於同樣的顧忌,朝廷還是沒有採納。所以才有後來戚將軍發明鴛鴦陣、俞將軍發明棍法刀的事情,我們原本不必贏得這麼吃力,戰場又不是武林的擂台,非要用武藝去比拼。」

她:「但兩位將軍以最少的錢最小的戰爭規模,便解決了倭寇之患,我覺得比起用海戰火槍,這種簡便實用的作法更值得推崇。」

刀客:「當年朝廷和百姓也都是你這種想法,這是女人的想法。我們限制了艦隊火槍,別國要是不限制,日後我國只有被動挨打。可惜,平息了倭寇之患,這二十幾年的太平,令朝廷和國人都安樂慣了,誰也不會再動憂患的心思。」

女人也坐起身,狐疑地觀察著刀客:「我聽說城中混進個倭寇。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到我家究竟是何原因?」

刀客跳下床去,迅速穿上了監察史官服,說:「將門口的燈籠掛起來吧。我保證,一會就有人來給你殺了。」然後持刀走出門去。女人叫了聲:「以後還能見到你嗎?」問外傳來刀客的不帶感情的聲音:「你殺幾個人,我就再見你幾次。」

她自小生長在深深庭院,出嫁之前從沒上過大街,度過了嚴肅緊張的童年、少年,她要學習琴棋書畫、研讀四書五經,還要訓練出七步成頌的詩歌創造能力,卻從不知道駱駝、刺蝟的長相,因為她爺爺是文化名人。

嫁人後的她追求刺激,夢想在作監察史夫人的同時,還能有一種秘密生活。女人在床上坐了一會,穿上衣服,拿起門後竹竿,挑下門上燈籠,點著後,掛了上去。

她看看了月亮門下邯鋼的屍體,發現自己竟沒有動一絲的感情。她遺憾地搖搖頭,知道在自己心裡,這個死去的男人已被人取代。她進屋,拾起了地上的板斧,隱身在牆壁的暗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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