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言 第二十六節

華老師被捅了七劍,兇器就是他腰間的佩劍。他訂購的春秋時代青銅劍還沒有送來,所以是那把龍泉寶劍。

此劍為工藝品,沒有開刃,並且是軟劍,劍頭可以彎到劍柄上繞一圈。因為地處偏遠,在警察趕到之前,先到的是鄉保衛幹事,他對這樣的劍能刺進人體感到不可思議。

有學員對幹事說:「中國傳統文化高深莫測,什麼都可能發生,如果兇手是練武術的呢?」幹事登時來了精神,問:「你這麼一說,我就理解了。我從小就覺得武俠小說里寫的都是真的。」但他沒有追查各鄉的練武人,而是詢問學校近期的情況,最後認定鄭磅礴有作案動機,別人以為他要下山追捕,而他認為鄭磅礴還在山谷。

他說:「連捅七劍,但只有一劍刺進要害部位,其他都刺在大腿胳膊上。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講,罪犯最大的樂趣不是殺死華老師,而是要看到華老師的狼狽,所以罪犯一定會躲在山上,看著華老師的事業垮掉,你們越亂,罪犯就越開心。」他讓一個學員穿他的衣服下山,而他換上了學員的服裝。他指揮我們到學堂,將桌椅板凳搬到牆角,在空場中頂起鐵絲,把一床棉被掛上去,澆了汽油燒起來。霎時滾滾濃煙湧出窗外,造成學堂著火的假象。

他讓學員們到院中狂喊,同時觀察四周動靜,一個學員突然一指:「那是什麼?」只見東方山坡上站了一個黑影,正伸著脖子向下望,神態十分專註。

幹事從後門溜出,半個小時後,把鄭磅礴押下了山。

面對學員們的指責,鄭磅礴只是一個勁冷笑。幹事說:「你別笑了,華老師是你殺的么?」鄭磅礴:「這還有假?要殺要剮,隨便你。」幹事:「刺華老師那幾劍是有很高技巧的,可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麼讓我相信你?」鄭磅礴脖子上青筋四起,一臉冤屈。幹事:「你也別急。你要能用火柴刺透皮帶,我就信你。」幹事遞給他一根火柴,解下自己的皮帶,抻直了橫在他面前。

鄭磅礴用戴著手銬的手舉起火柴,他向皮帶瞄準時,看到了我。

我給予他鼓勵的目光,他自信地點點頭,刺下,皮帶穿了。

幹事大驚:「哎呀!我從小到大,今天算是見到真功夫了!」鄭磅礴冷笑一聲:「笨蛋!皮帶上有眼,要不你怎麼系扣呀?」幹事大怒,掄起皮帶,嚇唬著要抽他。

鄭磅礴又冷笑一聲:「你再仔細看看,我刺的地方是眼還不是眼?」幹事低頭察看皮帶,驚喜地抬頭,說:「啊,你扎的不是眼!」這時警車到了,幹事把皮帶給警察看,警察也很驚訝,但他嚴肅批評了幹事:「說過多少次,保衛幹事沒權使用手銬!」幹事辯解:「現在犯罪分子都能買到手銬,我為什麼就不能使呢?」警察怒吼一聲,幹事不說話了。

警察給鄭磅礴換手銬時,看到學堂中冒煙,叫道:「著火了!」幹事解釋那是假象,是抓捕鄭磅礴的計策。警察流露出欣賞的表情,但看了犯罪現場後,又把幹事批評一番:「你多少算個專業人士吧,怎麼就沒看出人還活著呢!」奄奄一息的華老師被抬上警車,鄭磅礴也被押上警車,車內就滿了,幹事需要搭驢車下山。警車開走前,我跑上去跟警察說:「鄭磅礴肯定認罪,求你們千萬別……」警察說:「我們讀警校時,少林拳是必修課。放心,對待武林人士,我們都比較客氣。」我們目送著警車開出山谷,轉身見火燒上了學堂的房頂,幹事大驚:「誰在屋裡管火?」我們面面相覷。幹事:「怎麼?都跑出來看熱鬧啦!」學堂的火勢已大,學員們坐在山坡上,等著火漸漸熄滅,響起了越來越大的哭聲。幹事坐在山坡最低處,腦袋深埋在兩腿里,陷入徹底的失敗感,這場大火把他一上午的聰明才智都抵消了。

我坐在山坡最高處,一個女學員爬上來,說:「我要跟你談談。」我想一定是鄭磅礴的女友,答道:「是該談談了,你傷了他的心。」女學員一巴掌拍在我腳上,叫道:「說什麼呢!把我當成誰了?」我定睛一看,是帶我來此地的擦鞋女,想不到我已認不出她。她與我並排坐下,卻不說話。我問:「不是要談么?」她長嘆一聲,說:「六年了,突然見到你,只想問你還認不認識我。現在不用問了。」我倆坐了很久,學員們陸續下了山坡收拾火場殘骸。她說她也要下去,山坡上的人少了,我和她再這麼坐著,會非常顯眼。她在遵循「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我問:「你還要跟著混下去?華老師要死了呢?」她轉頭,上嘴唇收緊,正是六年前企圖咬我時的兇相,說:「他不會死。」她奔出二十幾步,回頭喊一聲:「你呢?」我沒有回答,擺擺手,她一溜小跑地衝下去。

鄉保衛幹事在下午三點鐘搭上了一輛下山的驢車。他剛坐好,一個人跳上驢車,挨著他坐下,說:「把你的皮帶給我,我可以把一盒火柴都插上去。如果我做到了,請借給我兩百塊錢。」此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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