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謀殺的藝術

我最喜歡讀的小說是犯罪小說。

最近,我就從一位著名的犯罪小說評論家那裡看到了一句非常有趣的話,他說:「天下最優秀、最扣人心弦的犯罪小說當數那些重在揭示犯罪動機的小說,因為『為什麼犯罪』與『誰犯罪』和『怎樣犯罪』是同等重要的。」

這句話在我內心深處引發了巨大的共鳴,為什麼這樣說呢?坦白地講,我自己就是一個謀殺者。

我覺得這位評論家的話非常符合實際。因為,作為一部優秀的犯罪小說,作者應該花費大量筆墨去描寫謀殺者的性格特點和心理動機,而不是把筆墨浪費在敘述犯罪手法方面。

我始終認為,謀殺者行兇殺人的過程並不重要,因為無論怎樣,犯罪手法只不過是一種方式和手段罷了,而真正值得尋味的是,謀殺者究竟為何殺人?

還有一點是必須注意的,那就是謀殺者們在作案時,往往是非常小心謹慎的,他們很少會出錯,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至於一些倒霉的傢伙之所以被警察逮住,那是因為他們不小心出了錯,而恰恰又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從總體上來說,我們這一類人還是非常出色的。雖然國家為了對付我們設立了各種機構,雖然在執法部門裡堆放著厚厚的案卷,但你再和監獄裡實際關押的案犯人數相比,你就會明白了——身陷囹圄的謀殺者永遠是少數,而大多數都像我一樣——逍遙法外。

人們往往一聽到「謀殺者」這個詞語時,第一反應就是認為這些人是瘋狂的怪物或無情的殺手,他們兇狠、殘忍、嗜殺、毫無理智……但我要告訴你,實際上,優秀的謀殺者都很正常,他們都有縝密的思維、過人的智商和堅忍不拔的性格。至於他們與普通人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視做一個鐵的原則,視做一種人生的信條!

為了讓世人真正地了解我們這些謀殺者,也順便為那些靈感枯竭的偵探小說家提供一點兒寫作素材,我決定現身說法,把我的所作所為寫出來供大家分享。不過,什麼該透露,什麼不該透露,我自有分寸。警察絕不會根據我寫的內容來逮捕我,這一點請各位讀者放心。

那麼接下來,我的故事就正式開始了。

許多人誤以為,我是出於巨大的仇恨才殺了蘇珊,其實這是一個誤會。我殺蘇珊時,對她並沒有多大仇恨,曾幾何時,我還非常喜歡她,甚至還差點兒和她結婚。可惜的是,那個該死的第三者布內斯威特從我的手中奪走了蘇珊。自從蘇珊和布內斯威特結婚的那天起,我就斷言,她這輩子都將無法獲得幸福!

天知道蘇珊究竟是被布內斯威特的哪一點所吸引?

布內斯威特是一個非常粗鄙的傢伙,性情像野牛一樣粗暴,言談舉止也鄙俗不堪。但他有一顆聰明的腦袋。他早年辛辛苦苦工作,攢下了一些錢,然後他用這些本錢投資股票,精明的眼光加上一點兒狗屎運,很快就賺了個缽滿盆滿。

許多人在突然賺到大錢之後,便沉湎於聲色犬馬,將賺到手的錢揮霍出去。可布內斯威特卻不然,他對消費不感興趣,而是繼續以超人的冷靜、獨到的眼光捕捉每一個賺錢的機會,因此,他的財富成倍地增加。

當經濟大蕭條到來的時候,布內斯威特的大部分財富也和別人一樣憑空蒸發了,但他並不氣餒,也決不放棄,反而用僅存的那點兒資金繼續大批吃進那些幾乎便宜到白送的股票。就這樣,當股市的寒冬過去,經濟重新復甦的時候,他的腰包又迅速膨脹起來。這個傢伙!一想起他我就恨得咬牙切齒,可又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也怨我自己,我真不該讓蘇珊通過我認識布內斯威特。

當蘇珊認識布內斯威特後不久,就被他的所謂「成功」和「風度」吸引住了。後來,蘇珊跟著他去了歐洲,就跟我說拜拜了。

蘇珊的離去讓我傷心欲絕,想不到我對她的一往情深竟然換來如此結局。大約過了半年之後,我才逐漸從失戀的傷痛中恢複過來。我發誓,這輩子我都不要再見到她了!

可沒想到,僅僅八個月之後,蘇珊就又出現在我的面前。

那天,我正在客廳里看電視,忽然聽見有人敲我家的後門。我打開門,只見蘇珊正提著行李箱,落寞地站在門前的台階上。雖然我不太情願,但念及舊情,我還是請她進了屋。

在柔軟的長沙發上,她開始把這八個月來不堪回首的經歷講給我聽。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蘇珊與布內斯威特結婚後不久,他那粗鄙的習氣、自私自利的本性便暴露無遺。蘇珊無法忍受他的粗野和蠻橫,無奈之下,便想到了我。她覺得,我曾經深愛過她,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也一定會幫助她的。

可惜,她判斷錯了,此時的我已經和當初判若兩人了。實際上,她剛甩掉我之後,我感到非常難過,為了努力將她從我的記憶中抹去,我只好拚命地經營我的小農場,只有在累得筋疲力盡時,我才不會因思念她而徹夜難眠。在我的苦心經營和機械的幫助下,一個偌大的農場被我管理得井井有條。相比蘇珊,我現在更愛農場里的動物們。

如果蘇珊回來,我的平靜生活就將被打亂,但為了安頓她,我不得不給她找點兒活兒乾乾,可她也只能幹些無關緊要的活兒。我最擔心的是,她不但幫不上什麼忙,恐怕還會給我添亂,尤其是我農場里那三千隻雞,此時正處於生長的關鍵時期,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現在我對蘇珊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但是,我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把她趕走。

而蘇珊呢,她也把我視做最後的救命稻草,看這架勢,是一定要留在我這裡了。你看,她故意選擇傍晚時分來我家,因為她知道,在這個時間,她無法找到其他地方投宿,也趕不上返回迦納斯堡的火車。可是一旦我把她留下來,一夜之間,我們之間的堅冰就會打破,到那時,要再想讓她走就不那麼容易了。畢竟,我曾經深愛過她,而且,當時我還親口向她承諾,無論我與她之間發生什麼事,如果她遇到了麻煩,隨時都可以來找我。要知道,我這個人給朋友們的印象一直是個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如果她向我的朋友們宣揚在她需要幫助時我如何食言,那我再也沒有面目去見我的那些朋友們了。

就在我腦子裡飛速權衡這一切時,蘇珊還在絮絮叨叨地敘說她丈夫對她如何粗暴。表面上,我似乎在認真地聽她講述,甚至偶爾還附和一兩句,但在我心裡,一直在琢磨著該如何擺脫她。最後,她的口氣開始讓我無法容忍——好像我幫助她是天經地義、責無旁貸的事,甚至還大談我應該怎樣幫助她。「這個該死的娘們!你以為你是誰啊?」我的心裡已經暗暗發火了。

儘管我心中早已不勝厭煩,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依舊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隨著她的到來,我良好的生活狀態將一去不復返,我本已平靜的內心將會再起漣漪,甚至我的錢包也要跟著遭殃——我要承擔她的一應開銷,包括還要出錢替她請律師打離婚官司……總之,她彷彿一個災星,讓我的美好生活化為泡影。看著她喋喋不休的樣子,我越想越惱火,真恨不得一把掐斷她的脖子。

終於,我這樣做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掐死一個人。說實話,掐死一個人可比想像中要難得多。

首先,我假裝答應幫助她,然後繞到沙發後面,用胳膊摟住她的脖子。天真的蘇珊還以為我要和她親熱,可我的胳膊卻逐漸用力,勒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的雙手拚命揮舞,雙腳用力亂踢,可我在她身後,她根本傷不到我分毫。最後,她的手腳再也不動了,身子也癱軟了下去,我仍然沒有鬆開胳膊,直到確信她真正斷氣為止。

當我再次端詳蘇珊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一具靜靜地躺在沙發上的屍體了。由於缺少新鮮血液,她的臉變成了紫黑色,舌頭也吐了出來,幾分鐘前還是一副漂亮、迷人的面孔,現在卻變成了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人臉,甚至連剛才還顯得烏黑亮麗的秀髮,現在也變得暗淡無光。蘇珊就這樣在我的手中香消玉殞了。

我把手指伸到她的鼻子前,確認她已經徹底死去。然後我把她伸出來的舌頭塞回她嘴裡,開始進行毀屍滅跡的工作。在這裡我要指出:在許多偵探小說里,謀殺者總是為如何銷毀屍體而束手無策。其實這並不難,我僅僅花了一個晚上就讓蘇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按說我無須這麼匆忙,因為,蘇珊的失蹤最起碼要到幾個星期後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我一想到可以把自己的計畫付諸實施,我就無法控制地躍躍欲試。總之,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已經完成了處理蘇珊屍體的工作,然後就像往常一樣,又在我的農場里忙碌起來了。

大約過了三個星期,這天下午,當地警察局的警官約翰·斯隆來到我的農場,向我打聽蘇珊的行蹤。

斯隆警官是個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在工作中和下班後的形象截然不同。斯隆警官下班後,經常到維金的酒吧去喝酒,喝到盡興時,還會當眾表演槍法——他先是背對靶子,然後突然轉身,以閃電般的速度從腰間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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