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又是哄、又是求、又是威脅,必要時,好的,親吻;終於,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鍋湯給皮塔灌下去。我讓他慢慢睡去,然後處理我自己的事情,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些鳥肉、植物根,一邊看著天空的影像。沒有新的傷亡。不管怎樣,我和皮塔讓觀眾度過了有趣的一天。希望今晚大賽組織者能讓我們安睡一晚。
我不由自主目光環視四周,希望找到休憩的理想大樹,但旋即意識到這已經成為過去。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不能在皮塔無人看護的情況下,把他一個人留在地面。我離開皮塔原來岸上的藏身地時沒有把痕迹消除,我該怎麼隱藏一下呢?我們現在距那裡不足五十碼遠。我戴上眼鏡,把武器準備好,坐下來,觀察著四周。
溫度很快下降,我不久就感到徹骨的寒冷。最後,我頂不住了,爬進皮塔的睡袋。睡袋裡既暖和又舒適,我蜷縮在皮塔身邊,但我很快意識到這不是暖和而是燙,因為睡袋反射了皮塔的體溫。我摸了下他的前額,滾燙乾燥,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讓他待在睡袋裡,讓裡面的高溫幫他退燒?還是讓他出來,讓夜晚涼爽的空氣幫他退燒?我最後決定只把一塊繃帶浸濕,給他敷在額頭上,這不起太大作用,可我怕別的方法效果更糟。
我整晚待在皮塔身邊,時而坐著,時而躺下,不停地給他換繃帶,剋制自己不要去想跟他搭夥我要比原來更易受到攻擊。我現在的活動範圍在地面上,要時時提防,還要照顧病人。我明知他受了傷,還是找到了他,無論當時是何種本能驅使我去找他,我必須堅信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天邊已露出魚肚白,我看到皮塔的嘴唇有些濕潤,知道他的燒好些了。他的體溫還沒有恢複正常,但降了幾度。昨天我摘藤蔓時,看到一叢灌木,上面結了露露認識的那種漿果。我把果子摘下來,在湯鍋里搗碎,加上涼水。
我回到洞里時,皮塔正掙扎著要起來。「我醒來時你不在,我還正為你擔心嘞。」
我扶他躺下,笑著說:「你擔心我了?你看看你自己了嗎?」
「我以為加圖和格拉芙找到了你,他們喜歡夜間捕殺。」他說,一臉嚴肅。
「格拉芙,她是誰?」我問。
「二區的女孩,她還活著呢,對吧?」他說。
「是的,就剩他們、我們、薩里什和狐狸臉了,」我說,「那是我給五區的女孩起的外號。你感覺怎麼樣?」
「比昨天好些,比以前在泥地里好多了。」他說,「有乾淨衣服、葯、睡袋……還有你。」
噢,行了,又是羅曼蒂克,我伸手去摸他的臉頰,他一下把我的手抓住,放在他的唇上。我記得爸爸也這樣對媽媽,我納悶皮塔從哪裡學到的這些。肯定不是從他爸爸和那巫婆那兒學的。
「除非你吃東西,不然我不會吻你。」我說。
我讓他靠洞壁坐著,他聽話地吃下了幾勺搗碎的漿果,可是鳥肉他還是不吃。
「你准沒睡。」皮塔說。
「我沒事。」我說。可實際上,我很疲倦。
「現在睡吧,我來警戒,有事我就把你叫醒。」他說。我猶豫著。「凱特尼斯,你不可能總這麼熬著。」
他說得沒錯,我總得睡覺。趁他還清醒,又是白天,我最好現在睡。
「好吧,」我說,「就睡幾個小時,然後把我叫醒。」
現在,睡袋裡太熱了。我把它鋪在地上,躺下來,一手抓著弓箭以防萬一緊急情況出現。皮塔靠著洞壁,坐在我身邊,他受傷的腿伸到前面,眼睛看著外面。「睡吧。」他輕柔地說。他用手把我額頭上幾縷垂落的頭髮捋到腦後。與舞台上造作的擁吻不同,他的動作自然,讓人感覺很舒服。我不想讓他停下來,他也沒停。他還在撫弄著我的頭髮,我已沉沉睡去。
太長了,我睡的時間太長了,我睜開眼,發現已到了下午。皮塔還坐在我身邊,一動不動。我坐起來,仍然很警覺,但這是我幾天來睡得最踏實的一次。
「皮塔,你該幾個小時前就把我叫醒呀。」我說。
「幹嗎?這兒什麼事也沒有。」他說,「再說,我喜歡看著你睡覺,你睡著時不皺眉頭,更好看了。」
說到這裡,我又皺起眉頭,皮塔咧開嘴笑起來。這時我才發現他的嘴有多干,我摸摸他的臉頰,像煤爐一樣燙。他說他一直在喝水,可瓶里好像還挺滿的。我給他吃了些退燒藥,站在他身旁看他喝下一夸脫水,然後又喝下一夸脫水。之後我處理了一下他較輕的傷口,已經好些了,之後我定定神,給他打開了腿上的繃帶。
傷口更糟了,我的心往下一沉,已經沒有明顯的膿水,可發炎的腿腫得更厲害了,綳得皮膚亮晶晶的,我看到紅線上移到他腿根,這是血液中的毒素,不趕快救治,他肯定會死。我嚼的草藥和燙傷膏根本無濟於事,我們需要凱匹特送來強效抗生素。我想像不出這種葯要花多少錢,如果黑密斯把所有的贊助款合在一起,是不是夠用呢?我懷疑。禮物的價格隨著比賽進行而不斷攀升。第一天能買一頓飯的錢,到了第十二天只能買一塊餅乾。而皮塔需要的那種葯從一開始就很稀缺。
「嗯,腫得厲害了,可已經不流膿了。」我說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我知道血液中毒是怎麼回事,凱特尼斯。」皮塔說,「就算我媽媽在也沒用。」
「你會比任何人活得都長,咱們贏了回到凱匹特,他們會給你醫治的。」我說。
「是啊,這計畫不錯。」他說。可我知道他這麼說主要是為了安慰我。
「你要吃東西,保持體力,我給你做湯。」我說。
「不要點火,」他說,「這麼做不值。」
「咱們看看吧。」我說。我把鍋拿到溪邊時,發現天奇熱無比。我敢肯定大賽組織者一直在提高白天的溫度,而猛降夜間溫度。然而,溪邊烤得發熱的石頭讓我有了個主意,也許我不用生火。
在洞穴和溪流之間有一塊平平的大石頭,我在上面處理了一下,把半鍋水消好毒,然後放在直射的陽光之下,在水裡扔下幾塊烤熱的鵝卵石。應該說我不是個好廚子,可做湯只需把東西扔進去,等著鍋開了就行了,所以湯是我做得比較好的。我把鳥肉撕碎,之後弄碎露露摘的植物根。還好,兩種東西都是熟的,只要加熱一下。在陽光和熱石頭的雙重作用下,鍋里的水已經熱了。我把肉和植物根放進鍋里,不停地換石頭,然後再找些綠色野菜調劑下顏色,沒多久,我在石頭底下找到了些野蔥,不錯。我把野蔥弄得碎碎的,放在鍋里,又換塊石頭,蓋上鍋蓋,讓所有的東西在鍋里燜一會兒。
附近幾乎沒看到有什麼獵物,再說留下皮塔一個人去打獵我也不放心,所以我就在附近下了六個套,希望我有足夠運氣。我又想起其他選手,他們的食物都炸沒了,從哪裡去弄吃的呢?至少有三個人——加圖、格拉芙和狐狸臉靠那堆食物支撐。也許不包括薩里什。我有種感覺,他一定和露露一樣,懂得如何在野外找食。他們在互相爭鬥嗎?或者正在找我們?也許他們中的一個已經找到了我們,並伺機出手。想到這兒,我趕快回到洞里。
皮塔躺在睡袋上,躲在岩石縫裡。儘管我進來時他精神好些,但看得出他很痛苦。我把涼毛巾放在他的額頭上,可不消一會兒,毛巾就又燙了。
「你想要什麼嗎?」我問。
「不,」他說,「謝謝,等下,是的,給我講個故事。」
「故事?什麼樣的故事?」我說,我不太善於講故事,跟唱歌一樣。可有時,波麗姆也會求我給她講一兩個故事。
「講點高興的,給我講講你記憶中最快樂的日子。」皮塔說。
「快樂的事?」我脫口而出,我微嘆了口氣,覺得有些氣惱,這可比做湯費勁多了。但我還是絞盡腦汁回憶著快樂的事。我大部分快樂的記憶都與蓋爾和打獵有關,可這些事既不會讓皮塔開心,也不會讓觀眾高興。那就是波麗姆了。
「我告訴過你我是怎麼弄到波麗姆的羊的嗎?」我問。
皮塔搖搖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我開始講起了故事。我講得很小心,因為我的話整個帕納姆都聽得到,顯然我們在林中打獵是違法的,我不願傷害蓋爾、格雷茜·塞、屠夫、甚至治安警,因為他們也買肉吃,這是顯而易見的。
這是真事,我怎麼得到錢,給波麗姆買羊。那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波麗姆五月份生日的前一天。學校一放學,我和蓋爾就到林子里打獵,因為我想攢夠錢給波麗姆買禮物。也許買些布做條新裙子,或者發刷什麼的。我們在林子里下了很多套,林子里一片綠油油的,可那晚捕到的獵物也不比平常多。我在回家的路上感到很沮喪,就算蓋爾不斷安慰我說明天肯定比今天強也無濟於事。我們在小溪邊休息的時候我看到了它——一頭年幼的公鹿,按鹿的年齡大概也就一歲吧,它的角剛長出來,上面還帶著絨毛。它站起身來準備跑掉,卻又不肯定,畢竟它和人類並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