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獵殺 第十二章 水百合

感謝上帝,幸好我預先把自己綁了起來。我已經從樹杈上滑落下來,面朝地面,手腳隔著睡袋跨在樹杈上,幸虧有皮帶固定著身體。我身體滑向一旁時,一定有嚓嚓的聲音,但職業選手正爭得不可開交,沒有聽到。

「那就去啊,『可愛男孩』。」二區的男孩說。

「你自己去看吧。」

我看到皮塔,他手拿火炬,朝火堆旁的女孩走去。他的臉青一塊紫一塊,一隻胳膊上打著繃帶,上面滲著血,從他走路的樣子看,他也有點瘸了。我想起當時他搖著頭,示意我不要去搶供給品的樣子。而實際上,他一直就在策劃著和這幫人混在一起,這和黑密斯的想法正好相反。

好吧,開始和他們一起我能忍受,因為那些物品太誘人了。可現在發生的一切,這完全是……另一碼事,他和這些職業禽獸在一起,殺死我們剩下的人。在十二區的人里,沒一個會這樣做。職業選手過於邪惡、傲慢,不缺衣食,就因為他們是凱匹特人的走狗。一般來講,除了他們本區的人,他們總是遭人痛恨。我可以想像家鄉的人怎麼議論皮塔,而皮塔竟然有臉跟我說什麼恥辱?

顯然,樓頂的高貴男孩正在跟我耍弄又一個把戲。可這是他耍的最後一個把戲。從此我會急切地盼望空中出現他的影像一一如果我不能親自殺死他的話。

職業選手安靜了一會兒,等到皮塔走到聽不見的地方,我聽到他們放低聲音說:「我們幹嗎不現在就把他殺了,不就省事了?」

「先讓他跟著吧,有什麼害處?他還挺會使刀的。」

是嗎?這可是第一回聽說,今天我了解了好多我朋友皮塔有趣的事情。

「另外,他也是幫我們找到她的最佳人選。」

我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她」就是我。

「怎麼?你認為她吃他浪漫愛情的那一套?」

「她也許會。在我看來她很單純。每次想到她穿著那裙子轉圈的樣子我就想吐。」

「真想知道她是怎麼拿到十一分的。」

「我猜『可愛男孩』知道。」

皮塔回來了,他們趕緊不說了。

「她死了?」二區那小子問。

「沒有,可現在她死了。」皮塔說。就在這時,炮聲響起。「可以走了嗎?」

職業選手跑著離開了。天色將曙,不遠處傳來了鳥的鳴唱。我還尷尬地吊在樹枝上,由於長時間用力,肌肉哆嗦起來,我用力把自己拖回樹杈。我需要下到地面繼續趕路,但我想先躺一會兒,好好想想我剛才聽到的話。皮塔不僅和他們在一起,還在幫著他們找我。在他們看來,這個頭腦簡單的女孩要認真對待,因為她得了十一分,因為她會使用弓箭。皮塔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這一點。

可他還沒有告訴他們。他是不是有意保留這一信息,因為他知道這是讓他活下去的籌碼?他心裡又是怎麼盤算的呢?

突然,鳥叫聲停了。之後一隻鳥發出尖厲的警報。只有一聲,就像我和蓋爾在紅髮女孩被抓時聽到的聲音一樣。這時,在即將熄滅的火堆上方出現了一架直升機。一組巨大的金屬爪從飛機里伸出來,慢慢地、輕輕地,把被殺女孩的屍體抓進直升機。之後就消失了。鳥又恢複了叫聲。

「快走。」我輕聲對自己說。我從睡袋裡爬出來,把它卷好,放在背包里。我深吸了一口氣。夜色、睡袋和柳枝給了我很好的掩護,所以攝像機肯定很難捕捉到我的清晰圖像,此時他們一定在追蹤我。我跳到地上的那一瞬間,肯定會給我一個特寫鏡頭。

觀眾知道我躲在樹上時,已經聽到了職業選手的談話,並發現皮塔和他們是同夥,肯定也異常興奮。在決定怎麼做之前,我至少要了解些情況,這樣最好。不能混亂、不要疑惑,也不能害怕。我要棋先一著。

我從濃密的樹枝里爬出來,跳到地上。此時天已破曉。我有意短暫停留一下,好讓鏡頭捕捉到我的清晰圖像。我把頭微微昂起,扭向一邊,然後會心一笑。嘿!讓他們好好猜猜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吧!

我剛要出發,卻想起了我下的套。也許在其他人如此靠近時查看獵物很不明智,但也許是多年的打獵形成的習慣,也許是肉的誘惑迫使我必須去看一看。我發現真的捕到了一隻挺不錯的兔子。不一會兒,我剝了兔皮,清理了內臟,把兔頭、兔腳、兔皮和內臟埋在一堆樹葉下面。我真想有一堆火,因為吃生兔肉會讓人生病。但一想起死掉的「貢品」,她的教訓,我還是決定放棄。我趕緊跑到她點的火堆旁邊。不錯,火堆的餘燼仍然是熱的。我切開兔肉,把它穿在樹枝上,放在即將熄滅的火堆上烤。

此時,我真高興有攝像頭對著我。我希望贊助人看到我會打獵,我不會因飢餓而輕易陷入別人的圈套,因而我也是不錯的賭注。兔子在炭上烤著,我把燒黑的樹枝撅斷,把背包抹黑。炭黑加深了背包的顏色,但我想抹上泥巴會更好。當然,要找到泥巴,我得先找到水……

我背上裝備,拿起樹杈,在炭灰上踢了些土,然後朝職業選手相反的方向走去。我走之前吃了半隻兔子,把剩下的用塑料布包起來,留著下次吃。吃了兔肉我的肚子就不那麼咕咕叫了,可我仍然十分焦渴。水是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我邊走邊想,自己應該仍然是凱匹特屏幕上的焦點,所以我面部盡量不露聲色。克勞狄斯·坦普爾史密斯和他的搭檔肯定正忙於分析皮塔的行為、我的反應。他們會說些什麼呢?皮塔已經現出他的本來面目了嗎?這又會對下注有什麼影響呢?我們會失去贊助者嗎?我們壓根是否有人贊助?是的,我肯定我們有,或者至少過去有。

當然,皮塔的所作所為已經給我們這對戀人組合造成了不良影響。抑或,他確實已經影響了嗎?他並沒有把我的情況完全告訴別人,也許我們還有機會從中獲益。也許人們認為我們共同策划了這種戰術,特別是我現在看上去還很高興的樣子。

太陽已高掛在天空,儘管有樹冠的遮擋,陽光還是炙熱難當。我把兔子的油脂抹在嘴唇上,以免乾裂,可也沒用。只過了一天,我已開始脫水,我必須想出所有能找到水的辦法。水是往山下流的,所以,順著峽谷繼續往下走應該沒錯。如果我能找到獵物的蹤跡或一片特別濃密的綠色植物,那一定會對我大有幫助。可長路延綿,周圍的一切沒有任何變化,緩坡、鳥和同樣的樹木。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我知道我陷入了麻煩。我排出的一點尿液是深褐色的,頭也很疼,舌頭上有一小塊焦干無比。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從包里找出太陽鏡戴上,可戴上眼鏡看東西又覺得很彆扭,所以又把它放了回去。

直到黃昏將近,我才找到一線希望,我看到草叢中有一小撮長著果實的灌木,我趕緊把漿果摘下來,準備吮吸它甜美的汁液。可我剛把漿果舉到嘴邊,卻沒吃,而是對它仔細端詳起來。我原以為是藍莓的這種漿果卻與藍莓有一點不同,我打開一個,發現裡面的果肉血紅血紅的。也許這種果子能吃,可我又想這也許是大賽組織者的邪惡圈套。就連訓練中心的植物指導老師也告訴我們,盡量不要吃漿果,除非百分之百確定它沒毒。這是我早知道的,但是我太渴了,唯有想起指導老師的警告我才有勇氣把它扔掉。

疲倦也向我襲來,但這不是通常長途跋涉之後的疲倦。我不得不走走停停,時不時歇一下。我很清楚我不能停歇,只有不停地去找。我又想起一個新辦法,我盡量放大膽子,搖搖晃晃地爬到樹的最頂端,尋找水的蹤跡。但極目望去,看到的只是無邊無際的冷漠森林。我決定一直走到天黑,再停下來。我不得不停下來的時候,腳底已經開始打絆。

我累極了,勉強把自己拖到樹上,用皮帶固定好。我一點食慾都沒有,可我還是吮吸著兔子骨頭,好讓嘴有點事干。夜晚降臨了,國歌奏響,我在天空看到了那個女孩的頭像,很顯然她來自八區,就是那個皮塔折返回去殺死的人。

此時,缺水的折磨已遠甚於那伙職業選手帶給我的恐懼;此外,他們與我方向相反,這時候也該休息了。水很缺乏,他們也許已經返回湖邊取水了。

也許,現在的路線是我唯一可以行走的路線。

第二天清晨,我更難受了。我的頭隨著心臟的每一次跳動而劇烈作痛。每挪動一步關節就會鑽心地疼。我從樹上跌下來,不是跳下來,花了好幾分鐘時間才把東西從地上撿起來。我內心深知不應如此,我應該更加警覺,走得更快些;但我頭暈目眩,無法做出很好的計畫。我斜倚在樹榦上,一邊想怎麼辦,一邊用手指小心觸摸著干如砂紙的舌面。我怎樣才能找到水呢?

返回那個湖?不好,我不可能做到。指望天下雨?天空連一絲雲都沒有。接著找?對,這是我唯一的選擇。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憤怒使我清醒。

黑密斯!他可以給我送水呀!只需按下按鈕,銀白色降落傘不消幾分鐘就可以把水送到。我知道肯定有人贊助我,至少有一兩個人能給我買得起一品脫水吧!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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