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跨步走向電梯,邊走邊把弓箭和箭袋斜挎在肩的兩側,我推開守衛在電梯旁的艾瓦克斯,用拳頭砸在十二層按鈕上,電梯門慢慢合攏,我隨電梯迅速上升。我要在淚水奪眶而出之前,趕快回到自己房間。我聽到有人在會客室喊我,我也沒應聲,穿過大廳,沖回房間,銷上門,撲到床上,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把一切都毀了!如果說,我曾有機會的話,它也被我射向大賽組織者的那支箭給打跑了。現在他們會怎樣處置我?逮捕?處死?割了舌頭,讓我變成艾瓦克斯,以後伺候帕納姆國其他「貢品」?我怎麼會把箭射向他們,我在想什麼呢?當然,我並不想射他們,而是要射蘋果,他們對我不予理睬,讓我十分氣憤。我並不是要殺死他們,如果真想,他們早就一命嗚呼了。
咳,說到底,這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贏的可能性也不大。他們怎麼對我又有誰在乎?真正讓我感到恐懼的是他們會對媽媽和波麗姆做出什麼,家人因為我的衝動會遭受多大的痛苦呢?他們會拿走她們可憐的財產,而後把媽媽投入監獄,把波麗姆送到福利院去?他們不會殺了她們,對吧?為什麼不?他們又在乎什麼?
我本應該留在訓練場,表示道歉。或笑一笑,表示這不過是個玩笑,也許他們還會對我高抬貴手。相反,我卻傲慢無禮,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體育館。
黑密斯和艾菲正在敲門,我大喊著讓他們走開,他們終於走了。我哭了至少一個小時,然後蜷縮在床上,撫弄著絲質床單,看著太陽在凱匹特——這個糖做的童話王國緩緩落下。
開始,我以為衛兵會來這把我帶走,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們好像不會來了。我鎮靜了下來,他們還是需要十二區的女「貢品」,不是嗎?如果大賽組織者要懲罰我,他們可以堂而皇之,在競技場放出飢餓的動物來咬我。到那時,他們肯定不會給我弓箭,來讓我自衛。
可是在我還沒進競技場之前,大賽組織者準定給我打很低的分數,成績今晚就公布,這樣所有頭腦健全的人都不會資助我。今天的訓練是不公開的,在訓練結束後,大賽組織者將宣布每個選手成績,觀眾會以此為起點在隨後的整個比賽中下注。他們所給出的成績從一分到十二分不等,一分是無可挽回的低分,十二分是高分,表明選手具有相當潛力。然而,成績本身並不表明誰在比賽中能贏,只表明選手在訓練中的潛力。在競技場中選手表現差距很大,高分選手往往遊戲一開始成績就急轉直下。幾年前,一個獲勝的選手在首次評比中只得了三分。當然,分數的高低也會在拉贊助方面對選手造成很大影響。雖然我的射箭技術還不能令人滿意,可開始我還指望能得到六七分,現在我的成績準是二十四個人中最低的。如果在比賽中沒人贊助我,那我的生存幾率幾乎為零。
艾菲敲門叫我去吃飯,我決定還是去吧。成績會在今晚的電視上公布,這些事我想瞞也瞞不住。我走進浴室,洗了把臉,可臉還是紅紅的,掛著淚痕。大家都在餐桌旁等候,包括西納和波西婭。不知怎的,我真希望他們沒來,不想讓他們失望。他們在開幕式上好容易取得的成功,好像我想都不想就給毀了。吃飯時我用勺子小口喝著魚湯,不敢抬眼看任何人。魚湯鹹鹹的,感覺好像是淚水。
大人們在閑聊著天氣預報,我的目光與皮塔相遇,他抬了抬眉毛,意思是,「怎麼了?」我只微微搖了搖頭。侍者端上了主菜,這時黑密斯說:「好吧,聊得差不多了,你們今天還不太糟吧?」
皮塔搶先一步,說:「我不知道今天表現得怎麼樣,我站在他們面前時,他們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好像在唱什麼祝酒歌,我投了幾個重物,之後他們就讓我走了。」
聽到這個,我感覺略好些,皮塔雖然沒有攻擊大賽組織者,但至少他也很憤怒。
「你呢,親愛的?」黑密斯說。
黑密斯叫我「親愛的」,讓我頗為惱火,我沒好氣地說:「我朝他們射了一箭。」
大家都停止了吃飯。「你什麼?」艾菲聲音中透出的恐懼證實了我的懷疑。
「我朝他們放了一箭,確切地說,不是朝他們,是朝他們那個方向,就像皮塔說的,他們對我不加理睬,所以我就……我就不冷靜,朝愚蠢的烤豬嘴裡的蘋果射了一箭!」我為自己辯護道。
「他們怎麼說?」西納小心翼翼地說。
「什麼也沒說,噢,我不知道,我徑直走出了訓練場。」我說。
「沒等宣布結束?」艾菲急促地問。
「我自己宣布結束。」我說。這時我想起了自己是怎樣答應波麗姆我要努力贏得比賽,我感覺有一千斤的重擔壓在肩上。
「唉,只能這樣了。」黑密斯說道,在蛋卷上塗上黃油。
「你覺得他們會逮捕我嗎?」我問。
「我覺得不會,這個階段再換人是很棘手的。」黑密斯說。
「我的家人呢?」我說,「他們會懲罰我的家人嗎?」
「我認為不會,這沒太大意義,那樣的話,公眾想知道你究竟做錯了什麼,他們就不得不把訓練場的事曝光。但因為這是保密的,他們又不能讓公眾知道,所以他們不會那麼做,那麼做等於白費力氣。」黑密斯說,「他們更有可能到競技場里再刁難你。」
「唉,反正他們早晚會這麼對我們的。」皮塔說。
「沒錯。」黑密斯說。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說,這使我恢複了點信心。黑密斯用手拿起一塊豬肉,浸在紅酒里,艾菲看到後蛾眉微蹙。黑密斯又撕開一大塊肉,突然咯咯地笑起來。「當時他們什麼表情?」
我覺得我的嘴角翹了起來,「震驚、害怕。唔,他們真是可笑」。當時的情形浮現在我眼前。「當時有一個人向後撞倒在擊打木球上。」
黑密斯聽到後狂笑起來,我們大家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只有艾菲忍著沒笑出來,她說:「嗯,他們活該。他們的工作就是觀看你的技能展示,你從十二區來也不能成為他們對你不加理睬的理由。」然後她快速掃視了一下四周,好像她說了什麼狂放不羈的話。「我很遺憾,可我就是這麼想的。」她好像在自言自語。
「我的成績一定很低了。」我說。
「只有高分才會引人注目,低分或者中等分數也沒人會注意。因為他們清楚,也許選手留著一手,故意得低分。這種策略也有人用過。」波西婭說。
「我可能只得四分,希望大家也能這麼想我就好了。」皮塔說,「我只是提起重球,扔出幾碼遠,要是有人比我還糟,那他就是墊底的了。」
我沖他笑笑,突然感覺到餓了。我切下一塊豬肉,把它埋在土豆泥里,大嚼起來。真是太好吃了。我的家人安全了,只要他們沒事,就沒什麼大事。
晚飯後,我們到會客室觀看測試結果。電視上出現「貢品」的照片,下方亮出他們的成績。職業選手自然得到八分到十分的高分,其他多數選手得到五分,很奇怪,小露露得了七分。我不知道她在大賽組織者面前展示了什麼技巧,但她小小的個頭,肯定表現不俗。
十二區選手的成績像往常一樣,最後出來。皮塔得了八分,當時肯定有人觀看他的展示。我的臉在電視上出現時,我的手指甲使勁摳著手心,覺得成績一定是最差的。接著屏幕上亮出了十一分。
十一分!
艾菲·特琳奇尖叫起來,大家都拍著我的後背為我祝賀、加油。可這一切不像是真的。
「肯定弄錯了。這……這怎麼可能?」我問黑密斯。
「也許他們喜歡你的倔脾氣。」他說,「他們還要進行表演,他們需要能激起觀眾熱情的選手。」
「凱特尼斯,燃燒的女孩。」西納說道,然後擁抱了我一下,「噢,等著瞧吧,你採訪時還有漂亮的服裝呢。」
「有更多火焰嗎?」我問。
「嗯,有一點吧。」他逗著我說。
皮塔和我相互祝賀,這又是一個無比尷尬的時刻。我們倆都表現不錯,可這對另一個人意味著什麼?我儘可能早地溜回了自己房間,把頭蒙在被單下面。這一天所遭受的壓力,特別是哭泣,已使我精疲力竭。我闖過了一關,得到了暫時的解脫,十一這個數字仍在我的眼前閃現。
清晨,我躺在床上,看著太陽在這個美麗的早晨慢慢升起。今天是星期天。在家是休息日。我想像蓋爾這會兒是不是已經到了林子里。通常整個星期天我們都會為下一星期打食。一大早起床,捕獵、摘野菜野果,然後到市場去交換。我想像著我不在時蓋爾一個人怎麼捕獵。其實我們兩個人都能單獨捕獵,只不過一起干更好些,特別是捕捉大個頭的獵物時。可就算捕捉小獵物,有人幫著扛那些沉甸甸的東西也挺好,這樣的話,給家人四處謀食這樣的苦差事也就成了輕鬆快樂的事。
我第一次遇見蓋爾是我在林中獨自打獵的六個月之後,那時我為了找吃的可費了不少力氣。那是十月的一個星期天,天氣涼爽,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