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漕渠魅影 第二十二章 謀財通匪縣令害命

狄公對身旁的曾泰道:「給他看看!」

曾泰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了文清:「看看這個吧,縣令大人!」

文清一愣,趕忙接了過來,竟然是一道聖旨。文清雙手顫抖著將聖旨打開,飛快地看了一遍。末了,不覺驚叫失聲:「狄,狄,狄閣老……」

狄公冷冷地道:「怎麼,沒有想到吧?」

「撲通」一聲,文清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椅中。

狄公踏上一步,指著他的鼻子厲聲喝道:「你這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內藏奸詐的官倉賊!身為朝廷七品,不思德政,不恤民情,貪婪狡詐,陰險歹毒!國難當頭,不思撫民生還報天恩,卻千方百計與歹徒合謀販賣私鹽牟取暴利!更有甚者,身為一方父母,竟視治下百姓的生命如同草芥,為一己私利隨意格殺,竟無絲毫愧意,真是枉披了這一張人皮!」

文清體如篩糠,牙關格格直響。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文清,今日你將此案的來龍去脈交待清楚還則罷了,如若謊言欺詐,避實就虛,本閣當堂就要秉聖意明公刑,要你粉身碎骨!」

文清「撲通」一聲跌跪在地,連連叩頭:「閣老饒命,犯官一定實話實說!」

小清望著眼前的一幕,終於明白了元芳昨晚的話。

元芳望著她,輕輕嘆了口氣。

狄公厭惡地望著文清道:「起來說話!」

文清連聲答應,站起身來道:「閣老,此事要從邗溝覆船說起。」

狄公點了點頭道:「說吧。」

文清道:「閣老可能知道,邗溝覆船之後漕運梗阻,食鹽無法運抵盱眙以北各縣,而各縣儲備的官鹽又嚴重不足,故而鹽荒已迫在眉睫。於是,盱眙以北九個缺鹽縣的縣令聯名給刺史大人上書,要求從陸路運鹽。揚州通往淮北的陸路雖然堅塞,中間又有洪澤湖阻斷,但值此危急時刻,只能暫經陸路轉運,以解燃眉之急。」

狄公道:「我曾聽這裡的百姓說起,州刺史崔亮派出的運鹽隊在洪澤區為水匪所劫,自此,崔亮便拒絕再為鹽荒地區運鹽。」

文清道:「正是。後來卑職才從卧虎庄莊主葛天霸口中得知,在洪澤湖中劫奪官鹽的便是他手下的水寨頭目。」

狄公道:「哦?」

小清聽到這裡,身體又戰慄起來。

狄公道:「葛天霸是怎樣得知鹽船何時經過湖區的?」

文清道:「據葛天霸講,是他的上峰派人來傳遞的消息。」

狄公道:「他的上峰是誰?」

文清道:「這個就不清楚了。」

狄公點了點頭道:「你繼續說吧。」

文清道:「聽說不再為淮北運鹽,各地百姓怨聲載道,縣令們更是人心惶惶,不知刺史大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就在此時,刺史府移文到達各縣,命九個缺鹽縣的縣令立即赴揚州議事。

「在刺史府中,崔亮告訴我們要暫時終止運鹽,要我們自行解決進鹽之事,並給在場的九位縣令每人五百兩黃金。當時我們就明白了,其實刺史大人就是要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放私鹽買賣。」

曾泰在一旁道:「恩師,又被您說中了。」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

文清道:「從揚州回到盱眙後不到一個月,官鹽售謦,整個淮北地方暴發了大鹽荒。可奇怪的是,鹽荒暴發後不到十天,各地便出現了很多像何五奇那樣的鹽商。這些人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從秘密的渠道購進大批私鹽,以高價出售給百姓。」

狄公道:「早已做好了準備,這是什麼意思?」

文清道:「意思就是,這些鹽商絕不是在各地的鹽荒暴發後才去籌措私鹽,而是有人早已在暗中組織妥當,安排鹽商們到預定地點購鹽的,而後將鹽囤起,只待官鹽售磬,鹽荒暴發,他們便立刻將早已備好的高價鹽售出,以獲取暴利。」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是這樣。」

文清道:「後來我通過各種渠道明查暗訪,終於搞清了,淮北地方的所有私鹽都是由洪澤湖畔的卧虎庄發放的。」

小清羞愧地低下了頭。

文清道:「在鹽荒之前,卧虎庄不知從什麼渠道囤進了大量的私鹽,而後在各地尋找擁有實力的投機鹽商合作。他們給鹽商發放一種特製的提鹽鐵卡,卡上註明食鹽數量。鹽商必須在一定時間內將鹽提走。這樣,卧虎庄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將私鹽發售到淮北各地。當時,看著何五奇在盱眙城中高價售鹽賺取暴利,真可說得上是日進斗金,我這心中是又恨又妒,一直盤算著想個什麼辦法,能取而代之……」

狄公望著文清那副貪婪的嘴臉,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文清繼續道:「而取代何五奇最關鍵的一步,就是設法與卧虎庄的人取得聯繫,博取他們的信任。也真是天公助我,機會就在此時到來了。」

狄公道:「哦,什麼機會?」

文清道:「當時,犯官通過線報得知,有一批鹽梟從海陵鹽場運來了五六石私鹽,準備發售。於是,犯官便率手下衙役在半路設伏,擒鹽梟,繳私鹽,並親自跑到卧虎庄將俘獲的十幾名鹽梟和五六石私鹽親手交給了莊主葛天霸。」

龐四聽著文清的話,眼裡像是要冒出火來,雙拳死死地攥在一起。元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聽文清繼續道:「當時,葛天霸要獨攬淮北鹽市,最怕的就是有鹽梟將外鹽運進盱眙。因此,我這招投石問路正是投其所好。葛天霸對我非常信任,當天晚上就將我邀至後花廳飲宴,酒至半酣我向他提起想取代何五奇掌握盱眙的私鹽買賣……」

文清的回憶將眾人帶到了那晚的卧虎庄——

卧龍山莊後花廳中擺著一桌酒筵,葛天霸已經微醺,他拍著文清的肩膀道:「老弟,其實對我來說與誰合作都是一樣。何五奇不過是個鹽商,而你卻是官身,合作豈不更加穩便?」

文清趕忙點頭道:「是呀,是呀。還望葛莊主費心,玉成此事!」

葛天霸長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

文清的心沉了下去:「怎麼,有什麼困難嗎?」

葛天霸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老弟,你以為我有鹽就是老大嗎?」

文清一驚:「哦,葛莊主上面還有人?」

葛天霸點了點頭道:「正是。每一個與卧虎庄合作的鹽商都是經過上峰的嚴格篩選,不能隨意更換。除非……」葛天霸欲言又止。

文清忙追問道:「除非怎樣?」「除非,他死了。」葛天霸借著酒氣說到。

文清猛地抬起頭。

葛天霸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老弟一副大好官身,如若不用真是可惜了,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啊!如能與為兄聯手,做起一番事業……」說著,他的目光望向了文清。

文清臉現喜色道:「請葛莊主明示。」

葛天霸點了點頭,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我現在的處境非常尷尬,一切都受制於人,毫無主權。首先,所有前來買鹽的商人都是先將錢存入鴻通櫃坊,再拿著櫃坊開據的憑信前來提鹽,我們卧虎庄根本就見不到一文現錢。每兩個月我們便要將鹽商付給我們的憑信交到位於揚州的鴻通櫃坊,櫃坊通過憑信上的錢數計算出我們售鹽的數量,在年底給我們兌出一些現錢。可你不知道,那些錢少得可憐,對比起如此龐大的私鹽販售量,簡直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文清附和道:「葛莊主為此事出了這麼大的力氣,得到的回報卻如此微薄,這真是不公之極。」

葛天霸憤憤道:「誰說不是!但上峰勢力極為強橫,那是惹不起的,所以不能來硬的。」

文清會意,問道:「葛莊主想怎麼辦?」

葛天霸壓低聲音道:「過些日子有一大批鹽要到卧虎庄,我想暗中劫下,以現在售鹽價的一半賣給信得過的人,再由他發售。如果老弟有意,我們到可以聯手來做這筆買賣。」

文清略一沉吟道:「可葛莊主,盱眙城中已有了何五奇,按你們的規矩,一個地方只能有一位鹽商代銷,這該怎麼辦呢?」

葛天霸望著文清道:「剛剛你不是說要取何五奇而代之嗎?」

文清點了點頭。

葛天霸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用手一比,道:「無毒不丈夫,那你就只有殺了他。」

文清渾身一顫道:「以何五奇的勢力,殺死他談何容易?」

葛天霸微笑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殺死何五奇拿到他的提鹽鐵卡,我會幫你跟上面活動,取代何五奇的位置。到那時,你表面上的身份是與卧虎庄合作的鹽商,而私下經營著我們自己的私鹽買賣,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文清聽得血脈賁張:「葛莊主,你不用說了,我馬上回盱眙立刻著手此事。」

葛天霸點了點頭道:「記住,一定要在鹽到之前殺死何五奇,做好一切準備。」

文清重重地點了點頭。

文清看著狄公,繼續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