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漕渠魅影 第二十一章 連環案破真兇現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盱眙城中人行漸少,僅有的幾家鋪戶也都關門上板了。

何夫人在房中不停地踱著步。春兒走了進來,只見她身著青衣,頭戴小帽,一副童子的打扮。

夫人忙問道:「春兒,怎麼樣?」

春兒悄聲道:「夫人,我在城中轉了一天,總算打聽清楚了。昨天夜裡,閻氏在家中被人殺死,那個替閻氏傳信兒的常婆子也死了。」

夫人一聲驚叫,連退兩步,跌坐在了榻上,喃喃地道:「他,他終於動手了!」

桌上放著一把剪刀和一盞風燈,狄公雙眉緊鎖,在房中不停地踱著。

曾泰走進來,輕聲道:「恩師,您叫我?」

狄公點了點頭道:「剛剛我仔細地推究了一下上午勘察閻氏死亡現場的情形,有兩個地方非常可疑。」

曾泰道:「哦,是哪兩個地方?」

狄公道:「還記得兇案現場閻氏的那雙手嗎?」

曾泰愣住了:「手?」

狄公點了點頭道:「正是。閻氏的雙手軟垂在地面,五指放鬆,沒有一點屈張僵硬的跡象。是這樣吧?」

曾泰努力回憶著兇案現場道:「正是。」

狄公道:「那麼,第一個疑問便產生了,閻氏的雙手為什麼低垂在地,而且手上沒有血跡?」

曾泰愣了一下道:「恩師,學生愚鈍,沒有聽懂您的意思。」

狄公道:「來,你面對我站好。」

曾泰依言面對狄公站好。

狄公舉起左手道:「我這隻手就是孫喜望的剪刀,而你就是閻氏。」

曾泰點了點頭。

狄公五指並在一起,中速刺向曾泰的咽喉,曾泰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狄公的手掌。

狄公放下手道:「明白了嗎?」

曾泰恍然大悟:「您是說,如果孫喜望用剪刀刺向閻氏,閻氏不應該沒有反應。」

狄公點頭道:「不錯。剛剛我們已經試驗過了,你的舉動是任何人都會做出的下意識反應。如果說孫喜望用剪刀刺向閻氏,她應該也不會例外。然而,我們在兇案現場所看到的閻氏的屍體卻是雙手低垂。這就證明閻氏在遇害之時,沒有做出任何應有的反應,這說明了什麼?」

曾泰思索良久,抬起頭來道:「會不會是這種情況:當孫喜望用剪刀刺向閻氏時,閻氏確實像我剛剛那樣,雙手抓住了剪刀。然而,孫喜望畢竟是男人,這一下又是用盡全力,致使閻氏沒有將剪刀抓牢,剪刀透過其雙手的縫隙刺入了體內。而後,孫喜望又連刺十幾下,致使閻氏死亡,這時閻氏的雙手才垂了下來?」

狄公道:「也就是說,她的手是被殺之後,才垂下去的。」

曾泰道:「正是。」

狄公道:「如果是這樣,她的手上是不是應該沾有血跡呢?」

曾泰登時語塞,又想了想才道:「不錯。」

狄公道:「而且,死人的肢體非常僵硬,這一點你應該知道。」

曾泰點了點頭。

狄公道:「如果閻氏死前曾做過反抗的動作,那麼死後屍體的手臂及手指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低垂放鬆。很有可能是,手臂抬起,五指屈張,或者是其他類似的動作。」

曾泰道:「有道理。恩師,那您說,閻氏為什麼沒有做出反應?」

狄公回頭看著桌上的風燈,道:「因為在剪刀刺入閻氏的身體致其死命前,屋中的燈火突然熄滅了。」

曾泰吃驚地問道:「什麼,燈,燈火熄滅?」

狄公點了點頭道:「不錯。正因如此,閻氏在黑暗中沒有看到剪刀刺向自己,當然也就不會做出反應。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合理的解釋嗎?」

曾泰緩緩點了點頭道:「是的,目前看來,這是唯一的解釋。可是誰將風燈熄滅的呢?」

狄公道:「這便是第二個疑點。如果真的是孫喜望因憤怒殺死了閻氏,你想一想,他會不會在殺人之前跑到桌邊將風燈熄滅,而後再跑回來刺死閻氏呢?」

曾泰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可能,這種舉動太不合理了。」

狄公道:「如果不是他將風燈熄滅,那麼,這件事又是誰做的呢?」

曾泰道:「會不會是風將燈火吹滅的?」

狄公指著桌上的風燈道:「這種燈民間管它叫做氣死風,能將它吹滅的,一定是大風。昨夜我們一直與何五奇在後園中飲宴,外面並未起風啊。再者,你再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現場風燈的位置,一不在門前,二不在窗旁,而是放在牆邊,就是有大風也不可能將其吹滅。而且,我摘下燈罩來試了試,燈罩是厚帛圍成,風是根本吹不透的。」

曾泰緩緩點了點頭。

狄公道:「既然如此,燈是怎麼熄滅的?」

曾泰驚道:「難道,難道,有第三人在場?」

狄公道:「我們先不忙著下結論。第三個疑點……」他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剪刀道,「第三個疑點就是那把殺死閻氏的剪刀。」

曾泰問道:「剪刀有什麼可疑?」

狄公道:「現場的那柄剪刀,有一個血手印,你注意了嗎?」

曾泰道:「是的。是一隻左手的血手印。」

狄公點了點頭道:「問題並不在於血手印是左手的還是右手的,而在於它的位置非常奇怪。」說著,狄公拿起手中的剪刀邊比劃邊說道,「當時在現場你們都看到了,那把剪刀的弧形外把上有一個清晰的左手的血手印。」

曾泰點了點頭道:「不錯,學生看到了。孫喜望不就是個左撇子嗎?」

狄公道:「還是那句話,問題不是出在血手印是左手或者右手,而是這個手印的位置很不合理。」

曾泰道:「哦,怎麼不合理?」

狄公將剪刀遞給曾泰道:「如果你是孫喜望,怎樣使用剪刀才能使出力道,將人戳死?」

曾泰接過剪刀,將手套進了弧形外圈之內,向前刺出道:「當然是這樣才能用上力。」

狄公點了點頭道:「那麼,血手印應該在哪裡呢?」

曾泰道:「應該在套手之內!」

狄公道:「不錯。」

曾泰道:「可恩師,那把剪刀的套手之內也有血跡呀?」

狄公道:「這是當然。因為兇手就是握著剪刀的套手之內將閻氏刺死的。我所說的疑點正在於此,如果兇手真是孫喜望,他握著套手之內將閻氏刺死,可為什麼會在套手外的弧形外圈上留下了一隻血手印呢?」

曾泰道:「那,也許孫喜望是抓著剪刀的外圈將閻氏刺死的呢?」

狄公笑了笑道:「你試一試,看看能不能用上力。」

曾泰接過剪刀,張開手抓住了剪刀的弧形外圈,由於外圈很大,手指無法併攏,因此抓在手裡並不牢固。曾泰試著向桌腳戳了一下,剪刀立刻就歪了。他抬起頭道:「這樣使不出力,碰到阻力剪刀就歪了。」

狄公點了點頭道:「人體的皮膚韌性很強,更不要說死者還穿著衣服。你想一想,這樣抓著剪刀,能在人的身體上刺出十幾個深深的傷口嗎?」

曾泰點了點道:「有道理。可以斷定,兇手一定是握著剪刀的內圈套手將閻氏刺死的。」

狄公點了點頭,接過剪刀比劃著道:「如果是孫喜望殺死閻氏,在殺人之後,只要撒手將剪刀扔在地上也就是了。卻為什麼要用左手再去握一下剪刀的外圈,從而留下自己的血手印,這豈不是多此一舉,也很不合理?」

曾泰道:「那先生,您說是為什麼?」

狄公道:「因為是真正的兇手強迫孫喜望這樣去做的!」

「什麼?真,真正的兇手?」

「這幾個疑點只能說明,真正的兇手並不是孫喜望,而是另有其人。」

「另,另有其人……」

「不錯。我們做這樣一個推斷:在孫喜望與閻氏廝打之時,真正的兇手潛入了他的家中,就在孫喜望用剪刀指著閻氏的一瞬間,兇手吹熄了風燈,而後撲上前去,抓住孫喜望持剪刀的左手向閻氏身上狠狠地刺去。由於房中黑暗,他看不清閻氏身體的要害所在,因此,剪刀在閻氏的身上刺出了十幾個傷口才將其致死。而此時,孫喜望已經徹底驚呆。兇手點燃風燈,露出了真面目,逼迫孫喜望在剪刀上留下手印。」

「恩師,這,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這兇手怎麼會知道孫喜望夫婦廝打,他又怎能趕得如此恰到好處?而且,在殺死閻氏之後,他為什麼還要點燃風燈,讓孫喜望看到他的真面目?還有,孫喜望被人陷害,他為什麼老老實實地聽兇手擺布,而不奮起反抗?這,這些似乎說不過去吧?」

狄公道:「讓我一個個回答你的問題。首先,兇手並不知道孫氏夫婦廝打,他是適逢其會才順水推舟。你想一想,即使當時孫氏夫婦並未廝打,難道他就不能先殺閻氏,而後栽害孫喜望,做出這個殺妻的騙局嗎?」

曾泰點了點頭道:「這,這倒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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