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漕渠魅影 第二十章 李元芳客棧遇故知

何五奇在正堂中不安地徘徊著,不時停住腳步望向門外。何竟快步走了進來道:「老爺,懷先生到了!」

何五奇喜道:「終於來了!」

話音未落,狄公、曾泰已來到門前,何五奇和何竟快步迎上前去抱拳拱手道:「哎呀,懷先生,總算是把您盼來了!」

狄公笑道:「讓主人久候,是懷某失禮。」

何五奇笑道:「哪裡哪裡,這是應該的。先生請進。」

狄公拱手道:「多謝。」

幾人寒暄著走入堂內,分賓主落座。何竟命僕役獻茶,而後退出堂外伺候。

何五奇道:「聽說先生被縣令大人請去了?」

狄公笑了笑道:「是啊。老朽久歷宦海,在官場上有些朋友是縣令大人用得著的,因此,將我請去略坐片刻。」

何五奇略顯詫異道:「先生之奇,真是令人莫測。先生不光是財勢廣大,竟還諳熟官場,實在可說得上是深如浩海呀!」

狄公擺了擺手淡然道:「多年慘淡經營,區區微勢不足掛齒。啊,對了,五奇呀,昨日你曾對我說起,到卧虎庄提鹽用的鐵卡……」

何五奇道:「不錯。」

狄公道:「此事甚是新奇,能不能讓老朽觀瞻一番呀?」

何五奇道:「這算什麼,我馬上拿給先生。」說著,他先走到門前,將堂門關閉。而後轉身來到正堂之側的博古架前,拿起一隻膽瓶走到桌旁,低聲道,「這隻膽瓶是五奇請高手匠人所制,從外面看與尋常的瓶子無異,當中卻有兩層內膽,靠機關發條開啟。」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小鑰匙插進瓶底的小孔中,輕輕擰了幾下,「嗞」的一聲輕響,膽瓶中央竟然打開了一道小小的活門,露出了內膽,何五奇伸手從瓶中將提鹽的鐵卡和另外一張憑信銀卡拿了出來。

狄公笑道:「如此機密之事,五奇對老朽竟毫不隱晦,足見合作之誠。」

曾泰在旁點頭微笑。

何五奇笑道:「瞞著別人,還能瞞著您嗎?不過說句實話,事關者大,五奇不敢掉以輕心。因此,這藏卡之處,除我一人之外,連夫人都是不知道的。」

狄公微笑道:「懷某受寵若驚。」

何五奇將鐵卡遞了過來:「先生請看,這就是到卧虎庄兌鹽的鐵卡。」

狄公接過來,定睛一看,只見鐵卡通體透灰,中間刻有一行小字:「食貨二十石。」回手將卡遞與曾泰。

何五奇拿起另一張憑信卡道:「這是購鹽款五千兩,乃是鴻通櫃坊開出的憑信。」

一聽鴻通櫃坊這四個字,狄公抬起頭掃了何五奇一眼:「鴻通櫃坊?」

何五奇點了點頭,詭秘地笑了笑道:「正是。與昨夜您拿給五奇看的那張十萬兩白銀憑信一樣,都是鴻通櫃坊開出的。」

狄公和曾泰對視一眼,對何五奇道:「看來,你我真是心有靈犀呀。」

何五奇神秘地道:「昨夜看了您的那張憑信,五奇就想說,就憑鴻通櫃坊出據的這十萬兩飛錢,咱們到卧虎庄購鹽就不成問題!」

狄公頓感興趣,問道:「哦,卻是為何?」

何五奇道:「您有所不知。卧虎庄收納鹽款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只接受由鴻通櫃坊開出的飛錢憑信。」

狄公追問道:「哦,必須是鴻通櫃坊?」

何五奇道:「正是。其他櫃坊的憑信卧虎庄一概不收。」

狄公深吸一口氣,與曾泰對視一眼道:「這卻是怪了。一樣的飛錢,為何只收取鴻通櫃坊的?」

何五奇道:「這就不知道了。」

狄公道:「那現銀呢,現銀買賣總是可以成交的吧?」

何五奇搖了搖頭道:「不行。剛剛說過了,除鴻通櫃坊的憑信之外,其他一概拒收。」

狄公不解地道:「現銀交易是最好的方式,一拍兩凈,不留字底,更無端倪可查,可這卧虎庄竟然連現銀也不收受,真是奇哉怪也!」

何五奇點了點頭道:「與卧虎庄做了幾年的生意,就是這一點令五奇頗為不解。每次前往卧虎庄之前,我都要先赴揚州,將銀錢存入鴻通櫃坊,而後再拿著鴻通櫃坊開據的憑信前去提鹽。」

曾泰失笑道:「這是什麼道理,真是多此一舉!」

何五奇道:「誰說不是呀!可這是卧虎庄的鐵規矩,絕對不容更改,想跟他們做生意只能這樣。想來,定是鴻通櫃坊與卧虎庄私下有什麼交易。」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是這樣……看來,你我有緣,否則,老朽怎麼只帶了鴻通櫃坊的憑信來到盱眙?」

何五奇道:「正是。只憑這一點,五奇就敢保證,咱們此行卧虎庄,絕對順利!」

狄公應道:「那就好。」

何五奇道:「先生,明日清晨,五奇便起身趕往卧虎庄,與葛莊主商洽你我二人同去事宜。」

狄公點點頭:「如此甚好。五奇辛苦了。」

何五奇道:「哎,先生說哪裡話來?這都是五奇份內之事。」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何竟的聲音:「老爺,縣令大人前來拜會!」

何五奇一愣:「他來做什麼?」

狄公與曾泰相視一笑,沒有說話。

狄公起身道:「五奇,既是縣令大人來訪,我二人便先行告辭了。」

何五奇趕忙將鐵卡和憑信裝進膽瓶,放回博古架中,而後轉身對狄公道:「先生,中午五奇在後園設下便宴,二位一定要來。」

狄公拱手道:「那就叨擾了。」說完,與曾泰向房門走去,何五奇打開門,三人走了出來。

文清正在正堂外等候,見狄公三人出來,微笑拱手道:「懷先生,曾先生。」

狄公二人拱手還禮:「縣令大人。」

何五奇趕忙迎上前來道:「縣令大人光降寒舍,蓬蓽生輝!」

文清笑了笑道:「有幾句話想與何掌柜說一說。」

何五奇一伸手道:「大人請進。」

文清望了狄公一眼,點了點頭,與何五奇走進堂內。狄公微微頷首,與曾泰向後園走去。

街上冷冷清清。元芳在前面走著,魯吉英緊緊跟在身後。忽然,前面的李元芳加快了腳步,拐進街旁的一條小巷,魯吉英趕忙隨後跟去。

小巷內空空蕩蕩,魯吉英快步拐了進來,卻沒有元芳的蹤跡,他疑惑地停下了腳步。

一隻手輕輕拍在他的肩頭。魯吉英一驚,轉過頭來,正是李元芳站在面前。

魯吉英看看四下無人,一步上前,緊緊握住元芳的手,又驚又喜地道:「元芳,我們都以為你遇難了……剛剛在客棧門前,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說著,他的眼睛濕潤了。

李元芳望著他,沒有說話。

魯吉英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道:「元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和雲姑一道?」

李元芳愣住了:「雲姑?」

魯吉英道:「是呀。」

李元芳略一沉吟道:「你是說我身旁的那個女孩子?」

魯吉英奇怪地望著他道:「是啊。她不就是鐵手團的殺手雲姑嗎?」

李元芳搖了搖頭道:「她叫小清。但我確實記得,她曾經對我說起,她有一個姐姐名叫雲姑。」

「姐姐……」

李元芳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認識我,對嗎?」

魯吉英幾乎驚呆了:「我,我……怎麼,元芳,你,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李元芳長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是被小清從運河中救起的,自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記憶便都消失了。」

魯吉英簡直不敢相信:「記,記憶消失……」

李元芳道:「是的。我想不起自己是誰,從哪裡來,更想不起從前都做過些什麼……」

魯吉英望著他,嘴唇顫抖了,淚水緩緩滾過面頰。

李元芳抬起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魯吉英擦去臉上淚水道:「我,叫魯吉英。」

元芳點了點頭,懇切地道:「你能將從前的事情告訴我嗎?」

魯吉英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元芳的雙手道:「雖然我不能。但我向你保證,會有人將從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狄公和曾泰沿後園迴廊徐步而行。

曾泰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恩師,剛剛何五奇說到了鴻通櫃坊。」

狄公點了點頭,從袖內拿出了那張十萬兩的白銀憑信,輕聲道:「這兩張十萬兩的白銀憑信,都是由鴻通櫃坊開具的。其中一張我們在揚州暗探時兌成了現銀,而這張則一直留在手中。據櫃坊周掌柜交待,這兩張憑信乃是林陽等人易名栽害李翰所用。而剛剛何五奇所言,販賣私鹽的卧虎庄也只收納鴻通櫃坊開據的憑信。這兩件案子一個發生在揚州,一個發生在盱眙,近在咫尺,都圍繞著這樁震動江淮的食鹽大案,最為巧合的是,兩案中又都有鴻通櫃坊介入,這說明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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