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漕渠魅影 第十九章 官匪勾結血濺柳林

客棧中,狄公站在地圖前,靜靜地查看著。

門開了,曾泰走進來興奮地道:「恩師,今日之行真是收穫不小!既查到了私鹽的源頭卧虎庄,又順利地打進何園,沒想到,何五奇竟然會自己提出請我們住進他家!」

狄公笑了笑道:「早在預料之中。何五奇的小算盤我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請我們住進何園,是要將我們置於他的控制之下,令我們沒有機會再與其他人接觸,這樣就只能與他合作了。」

曾泰笑道:「不瞞您說,此事從頭至尾學生都提心弔膽,生怕我們做的過了火,將何五奇嚇跑。沒想到,一切都如恩師所料。」

狄公道:「今晚何五奇有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曾泰道:「什麼話?」

狄公道:「他說,淮北幾個鹽荒縣用的全都是卧虎庄發售的私鹽。」

曾泰點了點頭道:「不錯。」

狄公道:「你想一想,憑卧虎庄葛天霸一個江湖草莽,怎麼能夠搞到如此大宗的食鹽?」

曾泰緩緩點了點頭道:「恩師,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說卧虎庄發售的便是邗溝覆船後落水失蹤的官鹽。」

狄公道:「正是。而且,據狄春所說,北溝大倉運鹽船隊所載的官鹽,在葦子盪被轉到了一艘大躉船上,而後,大躉船向北駛去。我剛剛查過地理圖,由葦子盪向北正是卧虎鎮方向。」

曾泰道:「哦?」

「綜合以上幾點,我們已經可以做出初步的判定,失蹤的官鹽被運到了卧虎庄,而後再由葛天霸負責向鹽荒地區發售。」

「恩師,下面我們怎麼做?」

「下面是最兇險,也是最艱難的一步——調查取證。目前,一切都停留在推論階段:狄春跟蹤北溝船隊,在港汊中迷失方向,沒有找到歹人們的屯鹽之所;我們率隊擊破北溝大倉,雖然救出了魯吉英和寧氏,卻讓元兇林陽逃走了;而今,我們通過何五奇之口得知了私鹽的源頭,卻也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卧虎庄發售之鹽就是失蹤的官鹽。而邗溝覆船的原委,我們也只能夠依靠推斷得出官匪合謀這個結論,但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卻並不知道。因此,一切都有待進一步的追查!」

「恩師,您想怎麼辦?」

狄公一字一句地道:「利用何五奇,喬裝改扮潛入卧虎庄!」

曾泰倒吸一口涼氣,驚呼道:「什麼,您真的要潛入卧虎庄?」

狄公「嗯」了一聲道:「只有打入他們的核心才有可能取得有力的證據,也才能夠探查出事情的真相。」

曾泰急道:「可恩師這太危險了。」

狄公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刀山火海,說不得也要闖上一闖。」

曾泰道:「可,那盱眙的命案呢?」

狄公道:「何五奇要前往卧虎庄替我疏通關節,往返要有幾天的時間。我想,在這幾天里,我們完全可以將通衢客棧的命案審清問明。」

曾泰道:「哦,您有把握?」

狄公道:「我之所以要進入何園,首先是為了盱眙私鹽案。其次,就是要暗察何五奇周圍之人的舉動。之前我們通過分析得出了結論,通衢客棧中真正的殺人兇手是對何五奇非常了解的人。」

曾泰吃驚地道:「您的意思是,兇手有可能是他的家人?」

狄公緩緩點了點頭道:「本來這不過是我的推斷,但今夜在何家的酒宴上,我卻看到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

曾泰道:「哦,什麼事情?」

狄公道:「還記得嗎?我們在席上飲酒之時,所有人都是雙手舉杯,唯獨何五奇的夫人李氏只用右手擎杯。李氏乃大家之女,不會連這一點基本的禮數都不懂。於是,我留意觀察才發現她的左臂一直低垂,而且一動不動。」

曾泰回思著道:「您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的。後來,何五奇起身時碰了他夫人的左肩一下,她就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狄公點了點頭道:「我利用撿拾筷子的機會,俯身向她的左臂望去,竟然發現她左手指有鮮血滴下,而且,地面也有幾滴血跡。

「當時我就斷定,這位何夫人的左臂定然有傷。就其狀況而言,可以肯定是新傷,而且傷口很深。否則,絕不會輕輕一動,便傷口迸裂,鮮血溢出。」

曾泰點了點頭道:「這可真是奇怪了,夫人整日呆在家中,周圍有丫鬟伺候,不勞不作,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狄公道:「這也正是我的疑問。此時,我忽然聯想到,孫喜望曾經說起他在客棧房中誤傷那個女人的事情。當時,孫喜望說那女人是左肩中刀,鮮血不停地流出。你還記得吧?」

「是的,我記得,」說完,他恍然大悟,大驚道,「恩師,您是說,那個在地字丙號房中的女人就是李氏?」

狄公道:「同是女人,同是左肩受了重傷,又同樣與何五奇有關,這不能不令我將兩者聯繫起來。」

曾泰贊同道:「不錯,確實有這種可能。恩師,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她一定知道兇手是誰!」

狄公點了點頭道:「正是。那晚,那個女人與兇手一同潛入客棧,兇手到甲號房中行兇殺人,而她則在丙號房中等候。

「在酒席上,當我聯想到此事,便更加著意地觀察李氏。我發現她與何五奇的關係非常微妙,可以用若即若離來形容,這與一般夫婦的關係大相迥異呀。」

曾泰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有所察覺。」

狄公道:「後來玩拆字遊戲時,我拆讀了李氏所寫的那澀字之後,你還記得她的反應嗎?」

曾泰點點頭道:「記得。當時她目瞪口呆,非常吃驚。」

狄公道:「當時,她脫口而出的那半句話,如果接續下去應該是:你怎麼知道的。」

曾泰拍手道:「不錯,不錯。她的反應,當時讓我深感不解。就算是您說准了,她也不必那麼吃驚啊。現在看來,您一定是說出了她最隱秘的事情。」

狄公長出了一口氣道:「這個李氏不簡單呀。」

曾泰奇道:「李氏是何五奇的夫人。她,她為什麼要刺殺自己的丈夫?」

狄公道:「我們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假設。然而要想證實這一點也並不難。」

曾泰介面道:「只要明日將孫喜望喚來,與夫人一見便知端的!」

「撲通」一聲,龐四跪倒在地痛哭失聲:「水生兄弟,小清姑娘!我,我對不起你們,我騙了你們,也騙了自己,害死那麼多好兄弟,我,我不是人呀!」說著,猛地一頭向桌角撞去,一旁的李元芳伸手拉住了他。

龐四嚎哭道:「水生兄弟,你讓我死,讓我死吧!我把村裡的弟兄們帶出來,現在大家都死了,只有我一個人活著。我,我沒臉呀……」說著,雙手狠狠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李元芳長嘆一聲,將他扶坐在榻上。

小清重重哼了一聲道:「一個大男人,哭天搶地的像什麼樣子?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去劫大躉船。你知道嗎,這就意味著和卧虎庄開戰呀!」

李元芳看了小清一眼,冷冷地道:「不是他想劫船,是你爹要他做的!」

龐四吃驚地抬起頭,愣愣地直視著元芳。

小清怒氣沖沖地站起身,紅著眼睛喊道:「水生,你為什麼總是誣賴我爹!他,他對你那麼好,你,你……好,我問你,他為什麼要劫自己的鹽船?你說!」

李元芳笑了笑道:「還是讓龐四說吧。」

小清一愣,眼中的怒意轉作疑惑,目光望向龐四。

龐四抬起一雙淚眼,輕聲道:「水生兄弟說的沒錯,是你爹讓我去劫大躉船的。」

小清徹底驚呆了,她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龐四抹了一把眼淚道:「那天,你們將我帶回卧虎庄,你爹在大廳里對我說,只要我替他做一件事,事成後,便將鹽梟編入卧虎庄的籍冊,從此不會再找我們的麻煩。」

小清顫聲問道:「他要你做什,什麼事?」

龐四道:「他讓我率手下鹽梟趁夜進入飛雲浦,殺死船上所有的人,將船上所載的食鹽運走。」

小清又氣又怒,渾身顫抖起來。

龐四道:「第二天夜裡,我率鹽梟劫持了大躉船,搶走船上所有的食鹽。可我不忍心殺死那些無辜的人,於是,我將船上的人捆綁後放在蛟王祠內,派人送信給你爹,請他處置。」

小清一聲驚叫,跌坐在榻上,顫聲道:「那些被燒死的人……」

李元芳道:「是的。接到龐四的來信後,你爹派人暗入蛟王祠殺死所有人,而後放火將那裡燒做了一片白地。」

淚水從小清的眼中滾落下來:「真的,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李元芳道:「龐四,你來看看,是不是認識這個人。」

龐四順著元芳手指的方向來到榻前,向躺在榻上的彭春望去。突然,他驚叫道:「他,他就是大躉船上領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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