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漕渠魅影 第六章 狄仁傑微服訪邗溝

樓船已變成一片火海,船身傾斜下沉。跪在船頭的李元芳強自掙扎著站起身來。猛地,眼前一黑,身體撞向了右側船舷外。

「撲通」一聲,李元芳的身體重重摔進了運河中,激起一片水花。

李元芳雙目緊閉,身體不停地下沉,下沉……

「啊」的一聲驚叫,狄公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滿頭冷汗,身體不住地發抖。他顫抖著伸出手抓起榻桌上的茶碗,不想手一抖,茶碗落地,摔得粉碎。狄公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門聲一響,狄春舉著風燈走進來,一見艙中的情形,嚇了一跳,輕聲問道:「老爺,怎麼了?」

狄公緩緩睜開眼睛,搖了搖頭:「沒什麼,做了個惡夢。」

狄春望著狄公,不安地問道:「老爺,您沒事吧?」

狄公擺了擺手,披衣而起:「我到甲板上走走,你把這裡收拾一下。」狄公緩步走出艙房,來到船頭甲板上。微風吹過,頭腦登時清醒了許多。他鬆了口氣,輕聲道,「好在是一場夢……」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曾泰走到狄公身旁,將手中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狄公轉過身道:「曾泰?你還沒睡?」

曾泰道:「護船使告訴我,這一路之上順風順水,因此,兩日後便可抵達揚州了。」

狄公點了點頭。

曾泰又道:「剛剛我聽見您艙房裡有動靜,這才過來看看。狄春說您在這裡。怎麼,恩師,睡不著?」

狄公緊皺雙眉,神色凝重,緩緩說道:「剛剛我夢見元芳被人殺死……」

曾泰輕聲安慰道:「夢由心生。恩師不必過於焦慮,我想元芳定會安然無恙。」

狄公道:「也許是我老了,人老多情啊。」

曾泰道:「恩師,兩日後我們便要到達揚州了。按照您的斷案習慣,每逢外放必要走訪民間,這一次……」

狄公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此事我已有計較。」

揚州是水陸交通的要衝,按唐《地理志》謂之上州。揚州刺史府位於官坊正中,高衙闊門,極盡威嚴。

二堂內,揚州刺史崔亮伏在公案上寫著什麼。門聲響處,長史吳文登神色惶然匆匆走了進來。

崔亮抬起頭道:「文登啊,有事嗎?」

吳文登舉起手中的移牒道:「江南道黜置使專署牒文,狄仁傑兩日後到達揚州!」

崔亮一驚,站起身來道:「什麼?」

吳文登將手中牒文往前一遞,道:「大人,您看看吧。」

崔亮快步走下案台,接過牒文,飛快地看了一遍,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道:「來的可真快呀!」

吳文登道:「刺史大人,狄仁傑是有名的老狐狸,心機深重,極具城府,更兼頭腦清澈,斷案如神,是個很難對付的角色,咱們一定得做好準備呀!」

崔亮緩緩點了點頭,道:「文登,你立刻知會刺史府下轄各衙各縣的官吏,要他們守口如瓶。」

「是,我馬上去辦!」

「等等。」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崔亮壓低聲音道:「命人通知鐵手團,請他們抓緊行動,儘快找到那封密信。」

鐵手團陰森的大堂中高燃燭火,氣氛異常緊張。龍風、雲姑、豹沖、蛟剛、犼強、貂清、龜傑、鹿霸、狼拳以及失去了左臂的虎雲垂頭喪氣地站在堂上。

腳步聲響,宗主快步從後面走了出來。

龍風眾人躬身行禮道:「宗主!」

宗主來到座前,目光掃視了一遍下站眾人,臉上立時有些變色。他沉聲問道:「虎雲的手臂是怎麼了?為什麼只回來了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龍風抬起頭來,囁嚅著道:「宗主,獅雄、象君、熊煞、貔貅、狻猊、蟒太、豺澤、獬柱、狐危、獐智十位弟兄被殺。虎雲兄弟左臂傷殘。」

宗主大感意外,驚道:「你說什麼?」

龍風垂頭低聲道:「正是。宗主,是我等無能。」

宗主顫聲問道:「對方有多少人?」

龍風輕聲答:「只有一人。」

宗主驚呆了,他幾乎是喊了出來:「一個人?一個人殺死了我手下十大高手?這,這怎麼可能?!」

虎雲道:「宗主,大師兄說的是真的。當時我們十九人都在場,若不是大師兄出聲示警,虎雲這條命也斷送在他手中了。宗主,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宗主喝道:「講。」

虎雲頓了頓:「不是我等無能,實在是此人的武功太厲害了。」

宗主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那人是誰?」

龍風輕聲道:「李元芳。」

宗主脫口驚呼:「是他!」

龍風點了點頭:「正是。」

宗主雙目死死盯著龍風,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會告訴我,損傷了鐵手團十一位頂尖高手,卻沒能殺死李元芳吧?」

龍風趕忙道:「宗主,李元芳已被我等殺死在運河上了。」

宗主輕輕鬆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道:「這就好。李元芳的武功獨步天下,我早就有所耳聞。他是朝廷的大將軍,狄仁傑的衛隊長,殺了他就等於斬斷了狄仁傑的左膀右臂……」忽然,他想到了什麼,問道,「怎麼,李元芳和寧氏在一起?」

龍風道:「正是。他一路護送寧氏……」

宗主打斷了他:「那封密信呢,拿到了沒有?」

事到如今,龍風也豁出去了,抬起頭道:「宗主,我們中了李元芳的移花接木之計。而今,寧氏脫逃,李元芳死去,密信不知下落。」

宗主鐵青著臉,一字一句地道:「也就是說,你們沒有拿到密信?」

龍風垂下了頭:「是。是龍風無能。」

宗主緩緩坐在了交椅上。

堂內一片寂靜。

可怕的寂靜。

良久,宗主緩緩站起身道:「這個世上,好人不會死,壞人也不會死,只有一種人會死,那就是愚蠢的人!我早就告誡過你們,不要做愚蠢的人。」說著,他的目光望向了龍風,語含殺機地道:「你真的令我很失望。堂堂鐵手團大師兄,竟然被對手戲耍得如此狼狽不堪。付出了這麼慘重的代價,卻未能達成目的。你說,我該怎樣處置你呢?」

龍風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緩緩跪在了地上。

雲姑上前一步道:「宗主,此事不能全怪龍風師兄,我也有很大的責任……」

宗主一擺手,打斷了雲姑的話。他緩緩走到龍風面前:「由於你的無能,致令團內十名高手喪生,一人殘臂,這是鐵手團從未有過的恥辱!最重要的是,那封事關生死的密信竟然失去了蹤跡!我們該如何向僱主交代?」

龍風自覺難逃一死,道:「是龍風無能,有負宗主厚望。請宗主開堂降死!」

宗主望著龍風,良久,發出一聲長長地嘆息。他轉身高喊道:「開堂!」

話音剛落,十名錦衣大漢手托十隻蓋著紅布的香盤奔進堂內,列於宗主身後。

雲姑驚叫一聲,與豹沖等八人齊齊跪倒,高聲道:「請宗主開恩!」

龍風慘然道:「師妹,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們就不必替我求情了,龍風情願一死!」

宗主道:「好,敢做敢當,這才像條漢子!」說著,沖身後的十名大漢一擺手,十人將香盤上的紅布揭下,露出了裡面的十般刑具。

宗主對龍風道:「鐵手團的十般刑具,由你任選一樣。」

龍風抬起頭道:「請宗主定奪!」

宗主點了點頭:「好吧。」

他緩緩拿起了中間香盤上的短刀。

雲姑大叫著跪爬兩步道:「宗主,而今正是用人之際,怎可自斷膀臂!再有,密信藏在寧氏的身上,而寧氏本人只有大師兄和我才見過,求宗主暫留大師兄性命,繼續追查,待事成後再行處置!宗主,請你開恩呀!」

眾殺手齊喊開恩。

宗主深吸一口氣,狠狠地說道:「這等廢物,有不如無!」說著,掌中短刀一揮,寒光閃過,龍風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堂內剎時無聲。

宗主緩緩收起了掌中的短刀。

眾人齊齊向龍風望去,只見龍風的左臂落在地上,鮮血自肩頭狂噴而出。他疼得渾身戰慄,卻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堂上一片寂靜。

宗主將短刀放在香盤上,對龍風道:「這條左臂斷的不冤吧?」

龍風緊咬牙關,額頭冷汗涔涔,顫聲答道:「不冤。謝宗主不殺之恩。」

宗主道:「是雲姑救了你的性命。如果不是你曾見過寧氏,現在你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龍風忙道:「是,是。」

宗主道:「留下你的右臂,將功折罪吧。」宗主沖後面擺了擺手,一名錦衣大漢趕忙上前,替龍風止血裹傷。龍風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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