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滴血雄鷹 第二章 「滴血雄鷹」驚現十州

彤雲密布,天色陰沉,大地籠罩在一片晦暗之中。官道旁邊的麥地里,護田的稻草人靜靜地站在麥地中央,它的蓑衣上濺滿了鮮血。黃衫青年的屍體橫卧在田埂旁,頭顱和左臂已被人砍去。

一雙腳停在屍體旁,一位身穿正五品京縣縣令官服的中年人蹲下身。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非常熟悉的、曾任湖州縣令的曾泰!他仔細地檢視著死者的傷口,身旁的縣尉遞過一樣東西:「大人,這是在死者身上搜出的身份文牒。」

曾泰伸手接過,只見文牒的外皮已被雨水泡得字跡模糊,分辨不清。他伸手打開,只見裡面模模糊糊地用蠅頭小楷寫著幾行字:「江小郎,隋大業七年生人,河南縣江家莊人氏。」

曾泰深吸了一口氣,合上文牒,緩緩站起身來。麥田兩側,三班衙役捕快在縣丞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勘察現場,搜取證物。

曾泰靜靜地思索著。腳步聲響起,一名班頭火速奔到他身後,急促地道:「大人,距此一里之外的官道旁,發現了一輛馬車和車夫的無頭屍體!」

曾泰道:「走,去看看!」說著,向麥田外走去。

衙役捕快已將馬車團團圍住。曾泰和那名班頭匆匆走來。

只見馬車的前座上坐著一具無頭屍身,也是左臂被斬去,右手中緊緊地握著趕車的長鞭。曾泰四下里觀察著,周圍沒有別的痕迹。他伸手撩起車簾,踏上馬車。他愣住了:車廂的內壁上,用鮮血繪著一隻雄鷹!

狄公從宮中回來,走進書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坐在椅子里。李元芳問道:「大人,皇上的病不要緊吧?」

狄公笑了笑:「皇上無病。」

李元芳一愣:「無病?那為何深更半夜召大人進宮?」

狄公笑了笑:「皇上早年殺伐過重,以致被噩夢纏身,這本不是什麼重病。然而,令人感到蹊蹺的是,已故章懷太子李賢的遺物——青玉翠蟾,竟在昨夜無緣無故地出現在皇上面前,這才致她驚懼過度,心智失常,引發昏亂之症。」

李元芳不勝驚訝:「章懷太子已經死去十多年了,他的遺物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宮中?」

狄公點點頭:「是呀,怪就怪在這裡!」

李元芳只覺得脊樑溝一陣發麻,輕聲道:「難道,難道是……」

狄公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李元芳看了看外面:「大人,章懷太子死得不明不白,難道是他的陰魂不散……」

狄公道:「怎麼你也這麼說!」

李元芳渾身一抖:「還有誰說過這樣的話?」

狄公道:「皇上。她提到了王皇后和蕭淑妃。昨晚她說了很多,那些話本來是不應該從一位君主口中說出的。昨夜,皇上似乎變了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女人。」

李元芳好奇,問:「皇上變成了一個女人!」

狄公笑道:「這有什麼奇怪?她本來就是個女人。」

李元芳道:「恐怕天下沒有人敢把她當作女人來看待。大人,可否恕元芳直言?」

狄公道:「但說無妨。」

李元芳道:「皇上殺人如麻,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計其數。我想,這會不會是厲鬼前來索命?」

狄公笑道:「皇上殺戮過重,這是不假,然而,鬼怪之說乃是妄傳,人死魂銷,豈有鬼哉?如果枉死的人都來尋仇,那世上豈不早已大亂,何來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元芳,想不到,你這樣一個武藝高強,渾身是膽的大英雄,竟也會如此迷信!」

李元芳覺得不好意思:「大人教訓得是。」

狄公笑道:「很多年前,那還是先皇高宗在世時,一次,御駕路經妬女祠,并州長史李沖玄對我說:『凡盛服過祠者,必然引發妬女不快,造成雷電之災。』因此他要另開道路。你知道我是怎麼回答的?」

李元芳道:「『天子之行,風伯清塵,雨師灑道,何妬女避邪!』」

狄公笑著點了點頭。

李元芳道:「當時,先帝稱大人真大丈夫也!這件事,我還是聽張柬之大人對我說起的。張閣老對大人的膽識非常欽佩。」

狄公道:「人只要正身正行,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民,何必有許多杞人之思!鬼怪之說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

李元芳道:「大人所言甚是,元芳慚愧!」

狄公道:「不過,翠蟾之事確實有些奇怪。難道,是有人從中作祟?」

話音未落,狄春快步跑進來,喊聲:「老爺!」

狄公回過頭問:「怎麼了?」

狄春笑道:「您猜猜是誰來了?」

狄公一愣道:「這個小鬼頭也來考我,讓我憑空猜測。你以為我是神仙不成?」

狄春笑望著狄公。狄公沉吟片刻道:「看你這個鬼樣子,這位客人不但和我很熟,也和你這小傢伙很熟,這會是誰呢?——啊,曾泰!快請他進來!」

狄春笑著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一面沖外面喊道:「曾大人,請進吧。」

腳步聲響起,曾泰快步走進書房,雙膝跪倒叩下頭去:「恩師在上,受學生一拜!」

狄公笑著將他扶起來。

曾泰站起身,對李元芳躬身施禮道:「李將軍,別來無恙啊!」

李元芳趕忙笑著還禮:「曾兄自湖州案後,一年之內連升三級,榮任正五品京縣縣令,真是可喜可賀!我和狄大人都為曾兄高興啊!」

曾泰道:「還不是仰賴恩師多方舉薦,曾泰才有今日!」

狄公笑道:「我這也是效春秋祁奚之故事,內舉不避親啊!」

三人開懷大笑。落座後,曾泰道:「早就聽聞恩師隨皇帝駕臨東都,幾次前來探望,都正逢恩師伴駕出巡,無法得見。」

狄公點頭:「我聽府內的家人說起了。」

曾泰道:「這一次,總算是見到了您老人家,可學生卻不是專程前來探望,而是有事來請教。」

狄公問:「哦,什麼事呀?」

曾泰道:「恩師,學生治下的永昌縣出了一樁奇案。」

上陽宮門外,兩頂大轎從不同的方向同時抵達這裡。左邊一頂大轎的轎簾一掀,太子李顯下得轎來。右邊大轎的轎簾打起,梁王武三思走了出來。二人的目光正好相對,都是一愣。

武三思趕忙躬身施禮道:「太子殿下。」

李顯微微一笑,拱手道:「梁王可好?」

武三思道:「承殿下記掛,三思一切安好。」

李顯看了他一眼:「梁王也是進宮問安的吧?」

武三思道:「啊,是呀。聽說昨夜皇上龍體違和,三思心中不安,特來呈進問安。」

李顯淡然一笑:「梁王的消息可真靈通啊!」

武三思反唇相譏,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不也一樣嗎?」

二人對視著,發出了一陣會心的笑聲。

武三思一伸手:「太子殿下請。」

李顯拱了拱手,快步走進宮門。武三思臉上的笑容登時不見了,他輕輕地哼了一聲,隨後而入。

武則天寢宮裡,太平公主和武則天坐在床上,說著什麼。公主看了看手中的翠蟾,嘆了口氣:「如此看來,真是賢哥的陰魂不散,前來作祟攪鬧。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武則天道:「娘倆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

公主道:「您雖然貴為天子,百神呵護,可這幽冥之事,卻是難講得很,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武則天渾身一抖,長嘆一聲,點了點頭:「我已傳下旨意,命國師王知遠代朕大做水陸道場,超度亡魂。」

太平公主點頭:「王知遠的道行很深,堪當此任。」

正說到這裡,內侍進來稟報:「太子殿下和梁王殿下聽說聖躬違和,前來問安。」

武則天一愣,冷笑了一聲:「這兩個人消息好靈通呀!」

太平公主笑道:「這就叫各懷鬼胎!」

武則天笑了笑:「叫他們進來。」

太子和武三思走進殿來,躬身問安。

武則天坐在床上望著下站的太子李顯和武三思,慢吞吞地道:「你們看到了,朕的身體無恙,只是最近操勞國事,有些疲乏,故此想休息一下。」

李顯道:「看到聖躬安康,臣就放心了。陛下勤政愛民,乃萬世明君,天下皆仰皇帝聖顏,但盼陛下在操勞國事之時,也要注意龍體,以免群臣不安。」

武三思唯恐落後,趕緊附和道:「太子所言極是,這正是臣等的肺腑之言!」

武則天道:「知道了。朝中之事,太子要多費些心力,遇事多與狄仁傑這些老臣們商量,他們歷經兩朝,處事謹慎有方。梁王也要傾力相助才是,切不可同床異夢,各懷心腹!」

李顯、武三思同聲道:「臣等遵旨。」

武則天道:「好了,朕累了,你們去吧!」

李顯與武三思退出寢宮。

武則天冷冷地哼了一聲,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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