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滴血雄鷹 第一章 濫殺伐武氏纏噩夢

洛陽城,北依邙山,南對伊闕,西有榖水緩緩流過,城中洛水縱貫。大山大河令這個城市具備了一朝帝都應有的河漢之象,因此它被隋唐兩代定為東都,武則天篡唐嗣建大周后,更名為神都。

驚雷閃電,搖撼著大地。漫漫雨幕籠罩著這座雄偉的都城。夜,上陽宮提象門,雨箭密集地射在宮內的青石地面上,發出巨大的「嘩嘩」聲。一盞燈籠由遠而近,內班宿衛們冒雨巡查各處宮門。宮內早已下燈,一片漆黑,只有提象門西側的一座殿宇中,隱隱透出一點閃爍不定的燈火。

一名年輕侍衛手指殿宇大聲道:「隊長,看,那邊有燈火!」

隊長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道:「上陽宮又鬧鬼了!」

年輕侍衛道:「我們過去看看吧!」

隊長扭過頭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呵斥道:「你不要命了!那是上陽宮內的絕對禁地——寶成殿,任何人私自踏進寶成殿基石一步,殺無赦!」年輕侍衛吐了吐舌頭。

隊長回頭沖身後的侍衛們大聲道:「向東巡行!」

寶成殿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陣急雨飄進來。雷聲滾過,閃電在門前亮起,一張女人的臉映入眼帘。這本是一張雍容富貴的臉,但眼角和嘴角卻掛著一絲絲血跡,臉上毫無表情,雙眼直視前方,在這凄厲的雨夜中顯得異常恐怖。

又是一道閃電亮起。女人緩緩飄進殿中,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此人竟然沒有雙臂!

殿內高燒紅燭,低垂帳幔。令人納悶的是,殿內的擺設竟然完全是傳統家庭的格局:一張低矮條幾放在丹陛上,後面鋪著兩張榻席。丹陛下,分左右陳設兩排條幾,後面也都鋪著榻席。條几上碗筷齊備,似乎是一家人正準備用飯。殿正中掛著一副橫匾,上書:「勇冠三軍」。

下排的最末一張榻席上坐著一個人,她慢慢地端起空碗,舉著筷子笑道:「父親、母親、二位兄長、姐姐,大家別客氣,吃呀!」

一聲驚雷響起,此人回過頭來,竟是大周皇帝武則天!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大的雨呀!」

「好大的雨呀!」殿內傳出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武則天大驚失色,猛回頭,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沒有人。

武則天慢慢地回過頭來。一道閃電亮起,面前站著一個人。

正是殿門外那個無臂女人,她的雙眼直愣愣地望著遠方,木然不動。武則天嚇得魂不附體,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暈倒在地。

武則天被抬進寢宮。幾名宮女和宦官嚇得手忙腳亂,不停地搖晃著她的身體,大聲喊叫著:「皇上!皇上!您醒一醒,醒一醒啊!」

「啊」的一聲大叫,武則天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宮女、宦官趕忙退到一旁。武則天驚恐地問道:「朕在哪兒?」

一名宮女趕忙道:「陛下是在寢宮中。」

武則天長長地舒了口氣,渾身不停地顫抖著:「朕這是怎麼了?」

那名宮女道:「陛下又做噩夢了吧?」

武則天咽了口唾沫道:「春香,你是說,朕在做夢?」

春香點了點頭:「是的。剛才陛下一直大叫『有鬼!』奴婢等這才斗膽將陛下喚醒。」

武則天深吸一口氣:「又是一個噩夢!可,這夢為什麼如此清晰?為什麼,為什麼?」

她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無力地靠在床頭,對春香等人道:「好了,你們下去吧。」

春香道:「陛下,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武則天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叫風春來。」

雨越下越大。狄府,狄春端著茶,打著油紙傘,快步向正堂走去。

「狄春。」身後傳來了叫聲。狄春站住,李元芳趕了上來。

狄春笑道:「將軍,是你呀!還沒休息?」

李元芳道:「睡不著啊。想去和大人聊聊。好了,你去歇著吧,我給大人送茶。」

狄春點了點頭,將托盤交在李元芳的手中。

狄府書房裡,桌案上堆滿了各州的公文,狄仁傑靜靜地看著,良久,他輕輕敲了下桌子道:「怪哉!」

李元芳推門進來,將茶放在狄公面前道:「大人,請用茶。」

狄公道:「狄春,李將軍睡了嗎?」

李元芳笑道:「卑職還不曾睡!」

狄公一愣,抬起頭來,這才發現,站在面前的正是李元芳。

他笑了起來:「是你呀!」

李元芳也笑道:「卑職冒昧,不請自來。」

狄公道:「好,來得好,我正要讓狄春去叫你哪。坐吧。」

李元芳在椅子上坐下,嘆了口氣道:「這雨一下就是十幾天,真是惱人啊!」

狄公拿起桌上的幾份公文遞過去:「這是劍南道益州、隴右道鄯州、河東道蒲州送來的公文。你看一看。」

李元芳一愣:「大人,此乃閣批公文,卑職看是否妥當?」

狄公道:「無妨。」

李元芳拿過公文看了一遍,抬起頭來:「滴血雄鷹?」

狄公點點頭:「劍南、隴右、河東三道,遠隔千里,竟然同時發生如此惡性的兇殺案。死了七八十條人命,卻沒有人看到兇手。除了這隻滴血雄鷹,各地官府在勘查現場時,沒有發現任何有力的線索。這中間的緣由耐人尋味呀!」

李元芳道:「公文中說,所有兇案中的死者都是沒有身份戶籍的流人,這是怎麼回事?」

狄公道:「內中定有蹊蹺。是什麼令這些流人聚到一起?又是什麼原因致使他們慘遭屠殺?這隻『滴血雄鷹』到底代表了什麼?」

武則天靠坐在床上,額頭滲滿細細的汗珠。太醫風春來在為她診脈,武則天看了他一眼問道:「脈象有何不妥?」

風春來道:「並無怪異。只是皇上身體虛弱,心膽疲累,應當好好調養。」

武則天皺了皺眉道:「你要說實話才好!」

風春來趕忙道:「陛下三脈雖弱,卻未顯疾象,只是龍體羸弱,心神不定而已。」

武則天問:「哦,那朕為何會噩夢連連?」

風春來吞吞吐吐地道:「這……俗話說夢由心起,也許……」

武則天哼了一聲:「什麼夢由心起,你明明是無能診朕之疾,這才以言語搪塞於朕!」

風春來嚇得趕忙站起身,跪倒在地:「微臣萬死不敢搪塞陛下。」

話音未落,風春來身前傳來「啪」的一聲響。武則天嚇了一跳,低頭看去。一個青玉製成的翠蟾不知從何處落在了地上。一見此物,武則天登時臉色大變,體如篩糠,她顫抖著道:「此物從何而來?」

風春來一愣:「微臣不知。」

武則天道:「呈上來。」

風春來趕忙拾起地上的翠蟾遞過去,武則天伸手接過,翻過來看了一眼,一聲慘叫,將翠蟾扔在地上:「大、大膽風春來!竟敢帶此逆物進宮,陰謀驚嚇於朕,真是罪不容誅!」

風春來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解釋道:「陛下,此物並非臣帶進宮來!」

武則天跳起身來,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來人,來人哪!」

殿門大開,侍衛們閃電般衝進殿內。武則天臉如死灰,指著風春來歇斯底里地喊道:「把這逆賊拖出去,亂刀分屍!分屍!」

侍衛一擁而上,拖起風春來往外便走。風春來哀叫道:「陛下,臣冤枉!」

武則天口中不停「嗬嗬」怪叫,渾身顫抖,好似羊角風突然發作。她緊緊地抓住被角,縮成一團。

在洛陽縣通往神都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在飛奔著。大雨如注,前座的車夫揮動長鞭不停地吆喝,兩匹馬奮蹄狂奔,濺起一片水花。

車廂里坐著一位黃衫青年,他微合雙目靠在座椅上凝思。靜夜中只聽到馬蹄翻飛和車輪壓在泥地上發出的陣陣「嘩嘩」聲。青年人的手指動了動,睜開眼睛,臉上的神色非常凝重。他徐徐伸手入懷,掏出一面象牙腰牌,腰牌上刻著「內衛」二字。

官道旁的麥地里,四隻馬蹄在原地不停地踏著步;馬鼻噴出一道道白氣。一雙穿著虎頭鑌鐵甲的腳慢慢地走到馬旁,腳踏進蹬中,雙腳輕輕一磕馬肚,戰馬發出一聲長嘶。

忽然,車廂外響起一聲金鐵撞擊的聲音,青年人一怔。

兩匹馬仍在飛奔著,一溜鮮血滴在馬背上。青年「啪」的一聲撩開車簾,一道閃電亮起在頭頂,他發現駕車的馬夫脖頸上已經沒有了頭顱,鮮血奔涌而出。青年人大驚失色,不禁發出一聲尖叫。

車外響起了悠閑的馬蹄聲。

青年人張大了嘴,渾身顫抖著,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倉啷」,車廂外又一次傳來了金鐵的撞擊聲。青年人一咬牙,不顧一切地跳出車廂,沒命地向遠處的麥田奔去……

青年人在麥地里拚命地奔跑著。突然一個人出現在他眼前,青年人一聲驚叫,抬起頭來,閃電亮起,原來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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