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藍衫記 第二章 狄仁傑微服平冤獄

狄仁傑被公差押到縣城土牢。「咣啷」一聲,牢門打開,獄吏將他一把推了進去,鎖上牢門,轉身離去。

蜷縮在牆角的張春和王五抬起頭來看新來的人。狄公在他們對面坐下,仔細觀察著二人,只見二人神情委頓,灰頭土臉。

狄公道:「二位,看你們的面色可不太好啊!」

王五本是個潑皮,喉嚨里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回道:「你面色好!面色好不也關進來了?」

狄公破顏一笑:「在下是個算命先生,只因說中了縣太爺的痛處,才被關進牢中。要不要我為你們算算呀?」

張春苦笑了一下道:「先生,別拿我們開心了,命都快沒了,還算什麼命啊!」

狄公道:「哦,卻是為何?」

王五道:「你不是能算嗎?算算吧!」

狄公笑了,看了看二人:「嗯,眉心黑氣沉鬱,面色無光,你們犯的是人命大案!」

張春、王五一怔,抬起頭來。狄公看了看張春道:「你有七十老母在堂,無妻小。」

張春一驚:「你、你怎麼知道?」

狄公一笑:「把手伸過來。」

張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狄公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番,故作驚訝道:「哎呀,這脈相可凶得很啊,弄不好會丟掉性命!」

張春的淚水泉涌而下:「先生,丟掉性命是肯定的事了。行了,您也別算了。」

狄公搖搖頭:「不見得。」

張春一愣。狄公仔細看著他的手:「此脈雖凶,卻是個老樹新芽之象。」

張春連忙問道:「什麼叫老樹新芽?」

狄公賣起關子來,搖搖頭:「不可說,不可說。」說著,把張春的手放下。

張春一把抓住他:「先生,求求你,給我說說吧!」

狄公為難地道:「這……天機不可泄露啊!」

張春道:「我求您了。」

狄公故作為難,把手一攤,說道:「那,也罷,獄中相逢也算是有緣,我就破一次例。所謂老樹新芽,就是說,你雖然攤上了人命官司,可你卻沒有殺人……」

張春抓住狄公的手:「對,對,您說的全對!」

狄公緩緩閉上眼,靜靜地坐著,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張春急了:「先生,您繼續說呀!」

狄公沒有理他,沉默了許久,做思索狀,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一位客人到你家借宿,夜裡被人殺死,你沒敢報官,便將屍體埋在自家的後院中,可想不到被官差發現……」

張春渾身顫抖著,上下牙碰得「咯咯」直響。王五咧大了嘴,瞪著兩眼。

狄公道:「此事你雖有過犯,卻不必認罪。可是,卻有人暗中威脅你,強迫你承認殺人罪行……」

張春一聲慘叫,身體蜷縮在牆角,不住地顫抖。

狄公睜開眼睛:「怎麼,我說對了?」

張春已抖成一團:「對,對,對,先生,您真是活、活神仙!」

狄公看了看王五,王五嚇得屁滾尿流,下身被尿水洇濕了。

驀地,張春撲到狄公面前,連連磕頭:「活神仙,求您救救我們!」

王五也跪了下來:「求您了,您老真是神仙下凡!」

狄公道:「要救你們不是不可以,但必須通過本方土地轉達到五顯靈官那裡,再由他們替你們申冤。這就是我說的老樹新芽。」

張春道:「活神仙,求您別嫌麻煩,無論如何要救救我們!」

狄公嘆了口氣:「你們這種口氣,還讓我說什麼呢。哎,誰讓我遇上了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好吧,但有一點,你們必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一個字都不許隱瞞,否則,我幫不了你們。」

張春把那天發生的事情描繪了一遍——

客人借宿的第二天上午,張春家東屋。客人還在炕上睡著,全身包裹在被子里。張春掀開門帘進來,笑道:「先生,已經快午時了,您該起來了。」

沒有回答。張春走到近前:「先生,先生。」仍然沒有回答。

張春一愣,偶一低頭,發現床上有一縷已經凝固的血跡。張春大驚失色,一伸手掀開被子,只見裡面的人雙眼翻白,咽喉上開了一條口子,早已死去多時。

張春長嘆一聲:「我本想報官,但怕報官後自己難脫干係,因此,就將屍體草草掩埋,以為這樣就能躲過這一難……」

狄公緩緩點頭:「是這樣。那,他隨身所帶的包袱呢?」

張春一愣:「他來借宿時確實是帶著包袱,可他死後就再也沒見。而且,家裡還丟了一把菜刀。老娘問起,我不敢實說,只能推說是丟了,又出去買了一把新的給她。現在那把新菜刀還在家中。」

狄公點點頭。

靜夜,曾泰和師爺坐在縣衙二堂上,桌子上放著一個包袱。曾泰把它打開來看,裡面是幾件隨身的衣物和一百兩銀子。

師爺道:「大人,這是在王五的船里搜到的。」

曾泰點點頭:「好。現在可以定罪了。」

師爺道:「看起來,張春和王五並無冤情。」

曾泰點點頭,微笑道:「今日之行頗有斬獲,不但定了張春、王五的罪,最難得的是抓到了那個漏網之魚懷英。此人夥同張春殺人,今日被本官抓到,竟然氣定神閑,不慌不忙,由此看來,這廝定是一名在逃的慣犯。」

師爺喜得眉飛色舞,乘機恭維道:「在狄大人到來之前,一日之內勘破兩宗命案,大人真乃神人也!」

曾泰聽得順耳,得意地笑了:「明日堂審,將張春、王五定罪收監。至於那個懷英,等到狄大人來後再審。」

師爺巴結道:「大人高明,請狄大人看看咱們的能耐。」

兩人一唱一和,談得非常投機。

正在此時,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縣丞推門進來:「太爺,州里緊急公文,說黜置使狄仁傑大人已經到湖州!」

曾泰觸電般彈起來:「什麼?狄大人已到湖州!」

話音未落,一名捕快快步進來:「太爺,門外有一個人自稱是四品鷹揚衛中郎將,叫李元芳,要見太爺。」

曾泰一愣:「什麼?」

捕快將手中的象牙腰牌和文牒遞過去,曾泰趕忙接過來,看了看腰牌,上面大篆刻著八個字:「鷹揚衛中郎將正四品上」。他又迅速打開文牒,只見牒上加蓋著大大的玉璽。

曾泰渾身一抖,大聲道:「趕快出迎!」他小跑著衝出二堂。

夜色朦朧,李元芳正靜靜地站在二堂門前。曾泰率眾衙屬衝出門來,倒身下拜:「卑職不知將軍到此,有失迎迓,望將軍恕罪!」

李元芳很客氣地道:「貴縣請起。」

曾泰誠惶誠恐地問狄大人是否確實已經到達湖州,李元芳道:「大人輕車簡從,微服而來,已到三天了。」

曾泰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那、那,李將軍,大人現在何處?」

李元芳道:「今早我與狄大人分頭辦事。傍晚,我回到館驛,發現狄大人並未回來,這才前來尋找。」

曾泰嚇得面如土色,說話也不太利索了:「卑、卑職也未曾見到狄閣老啊!」

李元芳道:「狄大人化名懷英,用的身份是教書先生。請貴縣馬上知會衙屬,立刻查找!」

曾泰嚇傻了:「懷、懷英?教書先生?」

李元芳道:「正是。」

曾泰從懷裡掏出那張名帖,顫抖著遞了過去:「李將軍請看一看,這、這是不是狄閣老的東西?」

李元芳接過來看了看,驀地抬起頭:「這正是大人的名帖,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此時,狄公正津津有味地聽王五講述他的故事。王五長長嘆了口氣:「先生,若說張春冤枉,那小人就是更加冤枉啊!那位雇船的長安客到了湖州便下了船,給了我三十兩銀子。從那兒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當時衙役來抓我,我還以為是為了幾天前與別人打架的事情。當時我將人打傷,便跑回了家中,衙役們將我抓進牢里,小人還想,大不了賠些錢也就是了。可沒想到,到了四更時分……」說著,他勾畫了當時發生的一幅圖景——

深夜,牢中一片寂靜。張春和王五躺在乾草上,已經沉沉睡去。一條黑影落在他們的身上。張春突然睜開眼睛,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站在面前,靜靜地望著二人。張春伸手捅了捅身旁的王五。王五猛地坐起來:「怎、怎麼了?」話剛出口,他也看到了蒙面人。他吃驚地張大了嘴,顫抖著道:「你、你是誰?」

蒙面人冷冷地道:「張春、王五,是吧?」

二人點點頭。蒙面人道:「兩條路供你們選擇:第一,自承殺人,你們會死,但是,你們的父母妻小可以活;第二,被釋放出獄,那麼,你們兩個,再加上你們的父母和妻小就都得死,而且會死得很慘!」

張春、王五嚇得魂不附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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