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使團喋血記 第八章 狄仁傑義釋虎敬暉

卻說「蝮蛇」趁著黑夜潛入西屋,拉出副屜,正要對李二下毒手,李二猛地睜開雙眼,雙掌齊出,將「蝮蛇」的肋骨擊斷,重重地撞在牆壁上。李二不慌不忙地走到「蝮蛇」面前,借著月光,人們看到,此人哪裡是李二,正是李元芳!

他冷冷地望著倒在牆壁旁喘氣的「蝮蛇」冷冷地道:「沒想到吧,老朋友!」

「蝮蛇」笑了:「沒想到。」

「撲」的一聲,燈亮了,狄公緩緩從帳幔後走了出來。「蝮蛇」的眼中露出極度恐懼的光芒。

狄公走到他面前:「現在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說著,他伸手輕輕揭下「蝮蛇」的面具——虎敬暉!

狄公長嘆一聲,痛心地道:「果然是你!」

虎敬暉十分尷尬地笑了笑:「是的。」

狄公道:「我曾懷疑過元芳,懷疑過大有,甚至懷疑過李二,可我從沒有懷疑過你!」

虎敬暉道:「是嗎?那可真是我的榮幸了。」

狄公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做這等大逆之事?皇上對你天高地厚之恩,你三十五歲便已做到了千牛衛中郎將,正四品下的官秩。我不明白,你是為了什麼?」

虎敬暉笑了:「大人知道我為什麼姓虎嗎?」

狄公一愣,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徐徐搖了搖頭。虎敬暉道:「其實,我並不姓虎,而是姓蝮。」

狄公驚得連退兩步:「你、你是王皇后的後人?」

虎敬暉點點頭:「是的,我是皇后的侄子。三十五年前,武則天構陷皇后,王姓一族十五歲以上的男丁盡被誅滅。我爹、叔叔都被車裂而死。當時,我剛剛滿月,武則天便賜以蝮為姓,發配我和家人到了嶺南。我十歲時,姑姑、姐姐死於瘟疫,從那時起,我一個人在世上漂流,討飯、苦力,樣樣都干過……」

狄公同情地搖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後來,你怎麼會進了千牛衛,併當上了首領?」

虎敬暉喘了口氣,接著道:「後來,突厥犯邊,朝廷徵兵,我應徵入伍,改蝮姓為虎。因我作戰勇猛,屢立戰功,積功升至檢校豹韜衛將軍。後武則天南苑閱兵,稱我勇武過人,將我擢升至千牛衛中郎將。」

狄公長長地出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虎敬暉接著道:「您說皇上待我天高地厚之恩?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為死去的親人報仇!」

狄公徐徐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元芳,扶他起來。」

李元芳趕忙過去,將虎敬暉扶到了凳子上。虎敬暉道:「大人,您是我一生中最欽佩的人。死在您的手裡,敬暉毫無怨言。只是,臨死前,我想知道,您是怎麼想到我是『蝮蛇』的?」

狄公長嘆一聲:「還記得在大柳樹村那個雷電交加的晚上嗎?」

虎敬暉點頭。狄公道:「我被雷聲驚醒,從炕上坐起來,伸手從炕桌上拿起水罐,一道閃電發出一陣短促的光亮,我發現水碗里有一些細細的渣滓。我又拿起喝水碗,借著窗外閃電發出的光亮看著……」

李元芳好奇地問道:「那水碗里的渣滓是什麼?」

狄公道:「蒙汗藥!當時,只有我們三個。我不能確定到底你們當中的哪一個給我下了葯,於是,我悄悄走到外屋。敬暉躺在床上,而元芳卻不在房間。於是,我懷疑是元芳。」

元芳笑道:「原來我還被大人懷疑過!」

虎敬暉道:「那麼,大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狄公道:「真正讓我對你起疑的,是趙傳臣的死。」

虎敬暉一愣。狄公道:「還記得吧。當時,趙傳臣正說到那一千多萬兩銀子的下落的緊要關節,卻一命嗚呼,這不能不令人起疑。然而查遍屍體,卻無絲毫傷痕。最後,我命令仵作割開了趙傳臣的前胸,找到了這枚鋼針。」說著,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盒,裡面裝著一枚細如牛毛的鋼針:「這是你的暗器吧?」

虎敬暉點頭。狄公道:「這枚鋼針釘在趙傳臣的心臟內,方向偏左。於是我細細地回想當晚我們幾人站的位置……」

李元芳好奇地問:「那跟這鋼針有什麼關係?」

狄公道:「關係重大。當時我坐在椅子里,趙傳臣坐在我對面。虎敬暉站在我身後,李元芳則站在我身旁,斜對虎敬暉。我與趙傳臣說話。如果元芳有動作,我一定會看見。只有在我身後的敬暉,有可能發射暗器。」

虎敬暉點點頭:「您說得一點都不錯。我的暗器就綁在胸前,射傷李二的也是這東西,名字叫『無影針』。」說著,他伸手解開衣服露出了裡面的無影針。李元芳立時飛步上前,擋在狄公面前。

虎敬暉笑了笑:「放心吧,我是不會對大人下手的。」他將暗器解下,放在桌子上。

狄公長嘆一聲:「然而,這些只不過是我的分析,並無證據。於是我告訴自己,也許有另外一種可能,比如說,『蝮蛇』潛伏在屋外偷聽,當我們說到緊要處,他突然從窗外暗施殺手,幹掉了趙傳臣。雖然我知道這種可能微乎其微,但仍然在說服自己……」

他喘了口氣,聲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嗎,在我內心深處,把你和元芳當作兒子看待。我實在不希望,那個歹毒冷血的殺手『蝮蛇』會是你們當中的一個。」

李元芳長嘆一聲。虎敬暉低下了頭。狄公深吸一口氣,繼續道:「然而,事實就是事實,永遠也不可能更改。兩天後李二所中劇毒再次發作……」

虎敬暉不勝驚愕:「您怎麼就懷疑是我做的手腳呢?」

狄公道:「那天,我進去看李二,驚訝地發現他滿臉紫黑躺在床上。我讓大有仔細回憶一下,剛才李二毒發前,有誰來過。大有答道狄春和虎將軍。我一愣,心裡起了疑心。」

虎敬暉長嘆一聲。狄公道:「從那時起,我就將目標鎖定在你的身上。然而,為了看清你的下一步行動,我並沒有驚動你。前天夜裡,發生了毒蛇傷人之事,你為怕我懷疑到你,親手殺死了自己豢養多年的毒蛇。殊不知這一舉動更加暴露了你的身份,也徹底暴露了劉金的身份。我想,收網的時候到了。但是,我心裡還抱有一線幻想,也許這一切並不是你做的,因為,我畢竟沒有直接的證據。於是,前天夜裡我找來了一位關鍵的證人。」狄公將他與張老四談話的場面描繪了一番——

夜,都督府後堂。狄春帶著一個穿風帽的人走進來。那人揭下頭戴的風帽,正是大柳樹村的張老四。

張老四坐在狄公對面。狄公問:「到底是誰威脅了你,致使你在公堂反水?」

張老四十分緊張:「大、大人,我、我……我不能說!」

狄公點頭:「我知道,你怕他繼續加害於你。」

張老四點頭:「像他那樣的人要想害死草民,就像捻死一個螞蟻!」

狄公道:「我能理解。前些日子,幽州內亂,形勢緊張,我沒有能力保護你的安全,因此我一直隱忍不言,從來沒有向你詢問過。可現在一旦安定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張老四突然抬起頭,望著狄公,嘴唇不住地顫抖著。狄公和藹地望著他。張老四把牙一咬:「您的話,我都信。那個威脅我的人,就是您身邊的那位大將軍!」

狄公問:「虎敬暉?」

張老四渾身一抖:「就是他!所以,前天和您告別的時候,我對您說要小心!」

狄公的眼圈濕潤了:「我聽懂了。老四,你能不能把當時的情形和我說說。」

張老四點了點頭,把虎敬暉在大堂左側的班房中威脅他的情況說了一遍。

狄公深為遺憾地說道:「與張老四的一番交談,令我徹底打消了對你的幻想。於是,我和元芳定下了一條捕蛇計。首先,我們料定,你一定會前去刺殺劉金,於是……」

他向虎敬暉勾勒了當時的畫面——

夜,後堂。門「忽悠」一下開了,李元芳快步走過去。忽然一點寒星撲面而來,李元芳猛一錯身躲過了這一下。而與此同時,劉金也中針倒地。李元芳起身看了看劉金,已經氣絕。他趕忙從懷裡掏出藥丸放入自己嘴裡,再拿出一根針刺在自己的左肩上,倒在地上。

狄公道:「其實,元芳的臉之所以發黑,是因為吃了我配製的犀角顛茄丸。」

虎敬暉苦笑道:「可笑我還在為這次巧妙的刺殺而得意。」

狄公道:「第二,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在監視我的動靜,於是前天夜裡,我故意讓你看到李二。等你走後,元芳來到我這裡,我二人便定下計策誘你上鉤。只有一點,我還不太明白。」

虎敬暉問:「是什麼?」

狄公道:「在小連子村陸大有家,你看到了李二,為什麼不在那時下手?」

虎敬暉笑了笑:「因為,我把隨身的武器都放在了別的地方。而且,在那個小環境里,只有四個人,任何一個小的手腳都會引起注意,即使我帶了毒針,也不會選擇在那裡動手。」

狄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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