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使團喋血記 第一章 突厥客喋血甘南道

大唐王朝自高祖李淵開創基業以來,傳至第四代中宗即位,武則天臨朝稱制。同年,廢中宗立睿宗。六年後,武則天索性廢睿宗自稱聖神皇帝,改國號為周,史稱武周,是為公元690年。大唐王朝歷經貞觀之治以後七十多年的休養生息,國勢日漸強盛,唯西北邊境戰事頻仍,突厥屢犯中華,擄掠人畜財產。戰爭給雙方,特別是給突厥部落造成了重大損失。至武周年間,突厥內部分裂為以吉利可汗與其弟始畢可汗為首的主和派和以莫度為首的主戰派,兩派水火不容。後來,主和派勢力逐漸佔據優勢,吉利可汗乃決定向長安派遣一個以其弟為特使的親善使團,前來長安議和。

突厥使團跋涉數千里,耗時數月,終於抵達長安。

宏偉壯麗的長安城一片歡騰:號角連天,鼓聲動地,禮炮陣陣;城南門旌幡蔽日,彩旗飄飄,人潮洶湧。通往皇宮的朱雀大街上凈水潑街,黃土墊道,左右衛府兵盔明甲亮,旗幟鮮明,拱衛在寬闊的大街兩側。市民們自發地擁到大街兩側觀看這盛大的歡迎儀式,眾人議論紛紛:

「打了十幾年,總算是盼到這天了!」

「是呀,再也不用充兵到邊關去了。真是蒼天有眼呀!」

「哎,我兩個弟弟都死在邊塞。這仗要是再打,我的兩個兒子也保不住了!」

「聽說這次突厥使團進京,就是為了要和朝廷重修舊好,永絕戰患。特使就是突厥可汗的兄弟!」

「看,來了!」

鼓樂之聲大作,一隊鑾儀衛遠遠而來。前列飛虎、飛熊、飛彪、飛豹四色軍旗,七十二名大漢將軍開道,後隨五百名左右金吾衛府兵。鑾儀衛後,閃出大周的赤旗和突厥國的狼頭旗。國旗後,十二衛府兵衣甲鮮明,各依序列徐徐開來。突厥使團在禮部官員和左右驍衛的簇擁之下,緩緩經過朱雀大街,朝著大明宮方向行進。

莊嚴肅穆的太極殿外,羽林軍拱衛在宮門和大殿兩側,長長的通道上空無一人。殿內,大周皇帝武則天頭戴平天冠,身著袞龍袍,雄踞於寶座之上;丹陛下分列文武元宿、王公重臣。武則天的目光掃視了一遍殿中群臣,輕輕咳嗽了一聲,露出一絲微笑:「想不到,眾卿的腿竟然如此堅固頑強!」

所有的朝臣面面相覷,不知此話是何含義。

武則天笑道:「自五鼓入朝到現在,已有兩個多時辰,眾卿竟還能如此直立,真是令朕自嘆不如呀!」

眾臣這才釋然,發出一陣會心的低笑。

武則天道:「氣分清濁,清濁相抵其氣方能順暢。這殿里的氣氛太濁了!」

宰相張柬之越班奏道:「陛下,不知這個『濁』字指的是什麼?」

張柬之乃當朝重臣,永昌元年以賢良征試,提拔為監察御史,後出任台州、蜀州刺史,現為大周宰相。

武則天笑了笑:「兩國罷戰言和,固然是我天朝之幸,然更是突厥之幸。因此,眾卿不必過於凝重,放鬆些才好。一會兒,突厥使者到來,要讓他們看到一團和氣,而不是一團凝氣。和氣自然一切順暢;而凝氣則會令我泱泱大國自暴其弱,令夷狄小看。」

張柬之恍然,說道:「陛下明鑒。」

武則天伸手摘下頭戴的平天冠,交與身邊的女官:「換軟紗帽來。」

女官奉命而去。

武則天道:「已經站了好幾個時辰了,朕於心不忍,大家就席地而坐吧!」

眾大臣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張柬之笑道:「謝陛下隆恩。」說著一撩袍襟,帶頭坐在了地上。眾臣發出一陣笑聲,也都隨他坐下。霎時間,平素莊重肅穆的重臣、宿將齊刷刷地坐了一地,殿內氣氛登時緩和下來。

女官拿來軟帽,替武則天戴在頭上。

武則天笑道:「今日之事,只是殿中缺得一人,如有此人在,則氣可和,事可遂。眾卿可知朕說的是誰嗎?」

眾臣低聲猜測著,誰也不敢妄言。只有張柬之露出一絲微笑。

武則天也笑道:「看來柬之已經知道了。」

「陛下說的是狄仁傑,狄大人。」張柬之道。

殿內登時鴉雀無聲,眾臣面面相覷。武則天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狄仁傑乃唐朝大臣,以不畏權勢著稱,歷任寧州、豫州刺史等職。武周初期,他任地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為奸臣來俊臣誣陷下獄,貶彭澤縣令,即東晉時期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那個差事。

武三思大覺逆耳,說道:「狄仁傑重罪逆天,若不是陛下天恩,他早已粉身碎骨了!」

武則天看了他一眼,問張柬之:「狄懷英還在彭澤縣令任上嗎?」

張柬之答道:「正是。臣聞說他施政妥善,勸課農桑,連斷大量累年積案,令百姓安居樂業,彭澤百姓為他立了生祠。」

武三思鼻子里哼了一聲,剛想說什麼,武則天打斷他:「狄仁傑去朝已六年之久,夠長了。」

張柬之雙眼一亮,剛想說些什麼,忽然,殿外黃門官一聲高唱:「突厥特使始畢可汗已到宮門外,求見陛見!」

武則天道:「有請突厥特使!」

眾臣趕忙站起身來,整頓衣冠。

太極殿外,禮炮聲聲。突厥使團一行在禮部官員和黃門官的導引下,快步走進太極殿。為首的是特使始畢可汗,突厥首領吉利可汗的弟弟。

武則天面帶微笑對張柬之道:「人道始畢可汗相貌英偉,果然名不虛傳!」

張柬之微笑道:「突厥國英才輩出,始畢可汗更是人中龍鳳,他被軍中譽為『沙漠之鷹』,足見其人材品格啊!」武則天連連點頭。

始畢雙膝跪倒:「末使始畢叩見皇帝陛下!感承陛下盛讚,末使愧不敢當。」

武則天微笑道:「貴使遠來,不必多禮。請起,賜座。」

始畢站起身來,值殿官抬上座椅,始畢落座,說道:「久聞天朝乃禮儀之邦,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最可嘆的是朝中大臣竟連末使的諢號都知道,足見天朝待事之誠,用事之專,令末使既感且佩!」

宰相張柬之道:「兩國連年征戰,黎民百姓飽受摧殘,今貴使前來和議,此乃順天應人,誠可敬也!」

武則天微笑頷首。始畢謙恭地起身道:「陛下,臨行前吉利可汗命末使轉告陛下,自今後突厥與天朝永結盟好,再不以兵戎相見!」

武則天道:「好!請貴使轉告吉利可汗,朕將永記此言!」

始畢躬身施禮:「末使代吉利可汗敬祝兩國盟好,永絕兵患!」

武則天站起來:「此乃天朝之幸,突厥之幸,萬民之幸!」

始畢雙膝跪地,高聲唱頌:「恭祝皇帝陛下千秋萬世,帝業永祚!」

眾臣齊齊跪倒山呼讚頌:「萬歲!萬歲!萬萬歲!」

突厥使團抵達長安的當晚,武則天設宴招待使團。兩儀殿外鴻臚寺僕役穿梭往來,在掌膳官的催促下將美酒、菜肴流水般地送進兩儀殿。盛筵華堂,觥籌交錯,一曲歌舞終了,響起一片喝彩聲。武則天坐在正中席上,面露微笑。

突厥特使始畢一揮手,隨從遞過一個包裹。始畢謙恭地對武則天道:「陛下,此次末使前來,所備薄禮,已交付禮部承收,只這一件異寶,臨行前吉利可汗再三叮囑要親自交與陛下。」

說完,始畢手托包裹站起來,走到武則天身前,伸手打開包裹,一道霞光從包裹內射出,登時將兩儀殿照亮——正是那枚稀世之寶「多寶珠」!

下坐群臣驚訝得發出聲來。武則天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始畢轉動多寶珠,一道道五彩斑斕的射線熠熠生輝,登時令殿中的其他物什黯然失色!

武則天點頭稱讚道:「果然是一件異寶!」

始畢道:「此乃我突厥聖物多寶珠,能在暗夜之中自行發出光亮,奇異之極。此乃吉利可汗摯誠修好之意,請陛下笑納。」

武則天點了點頭,身旁的女官趕忙走下丹陛接過寶珠。

武則天道:「可汗之誠可動天地,朕深為感動。貴使,為示我大周修好之誠,我已下旨將長樂親王李永之女翌陽郡主嫁與吉利可汗為妻,並隨贈美女三十名、珠寶十車、內苑駿馬五十匹。」

始畢雙膝跪倒:「謝陛下天恩!」

就在此同時,一匹驛馬在荒涼的甘涼官道上飛奔,後面揚起一道煙塵。馬上的驛卒終於跌跌撞撞地到達河西道驛站,「砰」的一聲把大門撞開,屋裡人驚惶失措地站起來。驛卒身背六百里加急公文,渾身汗透跌進門來,剛想張嘴說話。「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將出來,身體隨之倒在地上。屋子裡的人一擁而上,扶起驛卒。一名中年男子迅速從驛卒身上摘下公文袋,背在身上,衝出門去,跳上馬背,繼續向著長安奔去。

長樂親王府內,一張美麗而冷漠的臉獨對妝鏡,沒有絲毫表情。她慢慢地抬起雙手,將珠冠戴在頭上。她的手腕上戴著一隻碩大的玉鐲。一名丫鬟推門進來:「郡主,聖旨下,命你立刻移駕!」郡主詭譎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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