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節 祁寒在意的女人現身

因為井原過生日時買了禮物送他,再加上平時花錢大手大腳零用錢所剩無幾,芷卉迫於壓力又突發奇想,接受麥芒一大堆建議後,決定去快餐店打工。

到店裡應聘時頗有些緊張,負責招工的那女孩正在講電話,這情景讓她更有點為難,逡巡在門口,對方几個短句漏進耳廓,「不是他」、「是阿虛」、「我和阿虛又複合了」。

阿虛?不是吧……難道是去年冬天聯誼時被我吐槽的那位外校學長?芷卉渾身冒冷汗。不會這麼巧吧。上帝怎麼就從來不能給我安排點「在教堂巧遇謝井原」之類的福利?收回!這種願望不能隨便許!萬一上帝一不小心會錯意安排成「在教堂巧遇正在和別人結婚的謝井原」就慘了。

話說回來,複合的對象是阿虛,那這小女孩……是傳說中的七海?怎麼可能!阿虛學長都承認了嘛,「七海」是他虛構的人。

芷卉正忙著胡思亂想,對方已經看見了她,迅速結束對話:「我這兒來人了,下班後再說吧。」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請問有什麼事嗎?」女孩微笑著起身向芷卉招呼。

「我是來應聘兼職的。之前和你通過電話。」

「哦——京芷卉?我們這裡薪金是固定的,按工時計,在電話里已經跟你說過了。工作時間方面如果沒有什麼問題,明天就可以過來上班。」

「欸……這就算錄用了嗎?」

「不是高難度的工作呀。我也是這裡的員工,算是你的前輩吧。可以叫我七海。」

七——海——?

還真是七海!怎麼覺得自己從三次元穿越到二次元了?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啊……問題倒是沒有。七海你……是陽明高中畢業在上大讀書?」

「對,你認識我?」

「那麼……對不起,我剛才偷聽見你講電話,但這真的很重要,和你複合的阿虛學長也是陽明高中畢業在上大讀書的?」

「他不是學長而是和我同屆,怎麼,你認識他?」對方臉上立刻換上了頗符合故事女主角個性的警惕神情,這麼一來突然有了代入感。

芷卉在感慨「世界真奇妙」的同時也沒有得意忘形,立刻裝乖巧:「見過一次面,阿虛學長不停提到七海學姐,我覺得學姐的名字文藝得像小說女主角,還以為是虛構的呢,所以就記住了,沒想到能碰見本尊。」

女生有點高興:「嗯,從小大家就都這麼認為。高中入學第一天老師還對著花名冊問:『誰把筆名寫上來了?』阿虛他跟你們怎麼說我啊?」

「呃……這……」回想起來沒一句是溢美之辭,別說溢美之辭,連中立客觀的陳述都沒有,全部都是控訴。芷卉搜腸刮肚想糊弄過去:「我只記得,大家(其實只有我)說『那你可要好好待七海啊』(純屬虛構),阿虛學長說『那當然咯(同樣純屬虛構),男人認真起來有時候可是出人意料的哦(僅此一句真話,還表意不明)。』」

「真的嗎?……這傢伙,向來就是口是心非。」

芷卉出了一身虛汗,心下覺得井原果然是真相帝自己果然是詐騙犯。誰知挑戰尚未結束,七海又問:「然後呢?他還說什麼?」

「然後?然後我們就道別了(偽)。」然後井原就出現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至今仍覺得心生溫暖。他記得自己的生日,記得一年前和自己打過的小賭許下的賭注,記得自己喜歡的冰激凌口味……他一出現,簡單兩個詞一句話,便消解了一整天一整晚全部的不愉快,羞憤與爭執在自己內心投下的陰影,他那麼輕易就抹凈。

芷卉略歪下頜,垂下眼瞼,露出一個終於歸向平和的微笑。

七海她真的存在,從一開始就不該為了「名字過於唯美」這種理由去懷疑。

無法指明這件事對自己而言有什麼特別意義,芷卉只是莫名感到興奮、感動,一轉身店外天朗氣清。

手中彷彿緊握住了什麼值得信任的東西。

所謂信任,又帶來多少與責任有關的維繫?

烈烈夏日,長空遼闊,滾燙的熱風熨過足球場,原本根根直立生機勃勃的草葉倒伏如人發。

橢圓形翠綠渾然如玉,被鮮紅的跑道環抱於身上,宛如沙漠中一片綠洲。

跑道上的白色界線反射著刺目光線,極晃眼。

觀禮台上校領導們早已全部離開,空留一排坐席。廣播台及時更新的加油稿千篇一律得讓人毫無興趣去弄清它們來自哪個班出自哪位學生筆下,嘈雜得只剩嘈雜。

鬧騰了整整一天,到下午夕陽垂垂西沉時,所有人都又困又乏。

校運會落下帷幕,麥芒雖然取得零獎牌的戰績,但依然興高采烈精神抖擻。

望著她由遠及近屁顛屁顛跑過來,停在校門口等她的衛葳對身邊的祁寒感慨道:「這孩子頭頂都快浮現聖光了,怎麼這麼百折不撓呢。」

「我不和你們一起回家了,剛才哥哥發簡訊說他路過這裡順便接我。」麥芒邊說邊忙著拽自己的褲子,顯得毫無歉意。

「搞什麼!早說啊。害我們等你運動短褲和運動長褲來來回回換了這麼久。」男生有怨言,但在衛葳面前沒什麼發言權,只能小聲嘟囔。

「要不我們在這兒等你哥來了再走?」說話的當下已經見謝某人正仙風道骨(?)地朝這邊走近,衛葳轉而道別,「你哥來了,那我們這就走。」

「嗯。拜拜。」

「祁寒為什麼見了我連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後一步趕來的井原不禁詫異。

麥芒目送祁寒和衛葳遠去:「大概由愛生恨了吧。」

井原沒接嘴。

兄妹倆一路走去站台,卻沒有誰說話。

沉默像不可迴避的命運一般倏然降臨,街道上的噪音全被淹沒。井原感到有種冰冷幽暗的壓抑氣氛正殫精竭力地緊隨步履,日影西移,正前方陰雲濃重,彷彿一直繼續往前便會遁入黑暗。

麥芒這時才覺出運動後腿部的酸脹,猶如浸滿水的海綿般沉重。一經觸發,渾身都極為疲憊,為了跟上哥哥的步行速度,似乎能聽見膝蓋骨不斷變更姿勢發出很勉強的輕微響聲。

井原咽了口唾液,卻始終覺得有什麼依然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想必是查出了什麼線索,高警官未曾知會過井原就直接聯繫了麥芒。在簡訊中麥芒只用一句話潦草彙報了事件概況,沒有詳述交談內容。但僅僅這麼一句話,就足以使井原連招呼都忘了跟芷卉打一聲就從楊浦區跑回浦東新區。見了麥芒,卻又不知從何切入話題。

能夠不動聲色緘口不語,同時給人施加壓力,只要謝井原願意,可以讓任何人按捺不住率先傾訴,這也算一種天賦。

可這招對麥芒卻總是無效。

小姑娘是懵懂浮躁的小姑娘,沒定力,注意力集中不了三秒,跟她比拼沉默,她幾乎立刻就無視了你的存在,被旁的東西拽走了感官。

井原按了按太陽穴。

問出秘密和保守秘密在天平的兩端權衡輕重。

「幹嗎拽著我走這麼快?你和謝仙人結仇了嗎?」用競走的速度過了兩個紅綠燈,衛葳才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

祁寒罕見地收起嬉皮笑臉:「你沒看他神色特別凝重么?」

「那又怎樣?」

「麥芒他們家的家事很複雜,我們還是少介入為好。」

衛葳會錯了意,神色有些不悅:「你這人怎麼這麼冷漠利己。」

「你少借題發泄對我的不滿。」祁寒一笑。

「我就這麼一說,怎麼就變成發泄了嘛,真會冤枉人。」連語氣都已經流露出怨憤。

「總之,麥芒家的事盡量別問別提,好奇心太重會胸悶氣短胃穿孔。」

「你們之間有秘密?……透露點吧。反正我又不是外人。我都夠得上是她半個媽媽了,說起來,上次麥芒受傷,只見到謝仙人的媽媽,她自己的爸媽都去哪兒了?」衛葳晃著祁寒的手,擠眉弄眼賣萌追問。

男生只是笑,隨她折騰,根本不吃這套。

衛葳自娛自樂了兩分鐘,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祁寒果斷甩開,沒搞清怎麼回事,害她差點撞在人行道邊的垃圾桶上。懵了兩秒,發現與此同時,祁寒產生了臉色陡變健步如飛的變化,立刻下了判斷——「俗套!祁寒在意的女人現身!」還顧不上惱火,只是一邊努力跟緊疾走的男生,一邊東張西望企圖從滿大街的路人甲乙丙丁中找出被麥芒描述為「和自己很像卻略勝一籌」的韓一一。

何曾想光被甩開手還嫌不夠,由於跟得緊,衛葳清楚地聽見祁寒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言語:「離我遠點。快走開。」

女生被施了定身術,找不回一絲力氣再跟上去。男生的背影緩緩遠去,縮小成一個小黑點。

是自己的錯,一時間得意忘形,忘了兩人早就分了手沒在交往。最無憂的時光養成的習慣,成了癥結。

灰色雲朵以凝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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