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節 被變態跟蹤了

祁寒生活在異常陰鬱的家庭,父母對他管束得極其嚴格,而且他父親還有暴力傾向,對他動輒拳腳相加。料想雙休日祁寒在家的可能性較大,只要他在家,手機就很可能被父母偷看,因此韓一一雖然放心不下,也只好拖到周一早自修時才敢發簡訊給他。誰知問「矇混過關了嗎」的簡訊剛發出去,手機就被巡視的班導沒收了。

出操回來後的大課間,韓一一拿著英語書在辦公室門口排隊等待背課文,從辦公室問題目出來的麥芒見了她就膩上去:「早上是在給BF發簡訊嗎?」

「是就好了。」輕笑一聲。

兩天前那個晚上的所有細節歷歷在目。回校的路上,祁寒上前兩步拉住韓一一的手臂。

女生詫異地回頭。

影子和影子。

在地面上某小片區域疊合起來。

頭頂上方,街燈發著暖黃的光芒。

韓一一抬起眼瞼看向他,聽見他……在說什麼?字字篤定。

「一一,不管你遇到什麼事,如果想不到別的人,一定要來找我。雖然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至少可以陪著你。我不想你委屈自己,更不想你自暴自棄。」

怎麼會……忽然變得嚴肅。

臨近夏天,周身裹著燥熱,行道樹偶然在風中慵懶地搖擺一下,發出聲音「沙沙沙」。

比起之後幾秒整個世界的寂靜,枝葉沙沙聲已經足夠喧囂,這樣的動靜響在眼側上方,可女生卻做不出動作牽起視線去回應。

任何反應也作不出,整個人定在那裡。不是震驚,也不是怔忡,只是大腦被抹空了。

相互接觸的某個部分淡淡彌散開消毒液的氣息,改變了空氣的屬性。被改變的也許還有別的什麼,但是什麼呢?被切斷的思路理不出頭緒,只能把一切記得歷歷在目,待以後日復一日去推敲,像觀賞一張加了柔光的照片。移不開的目光。紊亂了的呼吸。曾經執意在迷宮的一個死角兜兜轉轉,後來幡然醒悟在夏天的某個晚上。不,臨近夏天,但到底還是春天。

是個炎熱卻還有春風的夜晚。

韓一一明白了,三個月來自己不斷換男友,其實並不是因為麥芒在挑剔,而是自己並不十分喜歡他們。急於想從那段失敗的舊戀情中解脫出來,另一方面,又期望這些消息能傳到前男友的耳朵里重新引起他的注意,如此矛盾的心情。但其實就像祁寒說的,只不過是在「自暴自棄」。

「我已經和那個人分手了。」韓一一抱著如釋重負的心態告訴麥芒。

「什麼?不是吧?不是吧!我連那個人是哪個人都還不知道!你居然就跟他分手了!」麥芒的反應似乎比被甩的男生還要激烈點。

韓一一哭笑不得地攤攤手:「不過你正好可以洗清嫌疑了,不是因為你的原因分手的。我們感情生活的複雜都不是你造成的。這點我道歉。」

「那是誰造成的?」不明事理地追問。

韓一一瞥了眼身邊的小姑娘,覺得不能跟她討論太深奧的話題。「祖先造成的。祖先造字的時候取了『變』字的上半部分和『態』字的下半部分組合成『戀』字,註定了談戀愛是一件很變態的事。」

「原來如此。」麥芒果然深信不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哦,說到『變態』,我覺得最近我好像被變態跟蹤了。」

「哈啊?有什麼蛛絲馬跡?」

「比如,有人偷拍我。」

「誰啊?」

「不知道。剛才做操回來的路上突然眼前閃了一下,應該是閃光燈吧!」

誰告訴你世界上只有閃光燈這一種東西能閃啊?

而且考慮到麥芒第六感一向不可提供參考依據,韓一一滿臉黑線:「你確定那不是閃電嗎?」

「大晴天閃電怎麼可能看得到。」麥芒言之鑿鑿。

韓一一淡定地走過去撩開走廊的窗帘:「麥麥,從剛才你看到閃電起就一直在下雨了,這個世界稍微有一點瞬息萬變。」

麥芒沒有「世界瞬息萬變」的概念,不過好在,麥芒有無所不能的哥哥。

當然,謝井原也沒有萬全到出門前就預知今天會下大雨,他只是推掉了學校里的一些事提早冒雨回家,拿了傘再去陽明接麥芒。麥芒有傘不撐,非要撒嬌往哥哥的傘下擠。井原拿她沒轍。

回家的路上麥芒突然語出驚人:「哥哥,我覺得你最近有一點變態,你是不是在談戀愛?」

男生手裡的傘打了個晃,勉強還保持著面無表情:「我好心來接你,你就以此回報?」

雖然「變態」這點有待商榷——在邪教教主麥芒的精神世界裡,「變態」有時可能僅僅是個近似於「反常」的辭彙,但井原明顯有點動搖,麥芒的觀察力不差,於是趁勝追擊:「這麼說真的是在談戀愛咯?」

「沒那回事。」

「那是因為哪回事?說嘛說嘛!」纏人的功夫更是一流。

井原長吁一口氣,縮小了步幅。麥芒高興地勾過哥哥的胳膊。

「我喜歡的女生,就是上次你季柏哥哥給你看過照片的那個……」井原有個同班同學有住在同一棟樓里,時常把情報透露給麥芒,所以對麥芒來說早就不是秘密。

「阿京姐姐?」

連名字都告訴了?井原有點想回去找某人尋仇的衝動。「……嗯,沒錯,就是她。她拿了本來不屬於她的保送名額,在學校引起軒然大波,遭到很多非議。而且那個名額本來屬於的人也是我的好朋友。」

「所以你不知道幫誰?」

「這又不是打架,不存在幫不幫的問題,畢竟不管我做什麼也改變不了現狀。我只是有點搞不清自己應該站在什麼立場。」

「當然是站在阿京姐姐一邊!」

井原有點吃驚,麥芒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作出了判斷。

「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她。」

「但是,原則上……」

「沒有原則。」

「欸?」

「我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抱有『原則去死』的決心。就拿哥哥你來舉例吧,如果你和奧特曼打起來,我絕對二話不說站在你這一邊。雖然奧特曼是正義的化身,但哥哥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麥麥,雖然我現在有點感動,但,」井原面露囧色提醒道,「我不是怪獸。」

麥芒完全忽略怪獸的假設,繼續滔滔不絕:「所有的人已經都站在你好朋友那一邊了,如果你喜歡阿京姐姐都不安慰她,那還有誰會安慰她?判決死緩的殺人犯改過自新還能被諒解呢,阿京姐姐遭到那麼多非議肯定也很難過啊。哥哥你會喜歡一個沒有人性的壞人嗎?不會的!這點你一定要時刻都相信:阿京姐姐不是壞人。所以不該被槍斃。」

井原剛想提醒她不該把京芷卉和殺人犯混淆起來,但鑒於她下次還是不能領會,廢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所以忍了。

「關鍵是這個時候也不能安慰吧?自己一個人療傷的時候,別人的安慰反而會適得其反。我通常就是這樣的。」

「哥哥你是冰箱。正常人不會像你一樣的啊。何況哥哥你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有什麼『一個人療傷的時候』啊?」

兩個星期以來,井原第一次露出微笑,抬起不撐傘的那隻手揉了揉麥芒的額發:「有啊,比如像今天這樣被你『變態、怪獸、冰箱』三連擊的情況下。」

大雨磅礴的天氣。

人行道上翻湧著沒過鞋底的積水。

兄妹間的說笑聲穿過朦朧的水幕一直延伸向前。

看不見遠景,但經過雨水的沖刷,近處的一切都變得清晰。

可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複雜。

這天,謝井原在原本該寫著「柳溪川」名字卻改成「京芷卉」名字的紅榜前停下來,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腦袋飛速運轉,在想著該怎麼去安慰京芷卉。

謝井原一貫的個性是對任何人都冷冰冰,哪怕是京芷卉也並沒有因為身為他喜歡的人而得到多一點點溫暖。原本不是能夠自如說出安慰語的熟絡關係,而且自從謝井原被直接錄取後也很少出沒在教室里,特地走到對方面前生硬地表明態度會不會太過唐突?

最關鍵的問題也許並不在於選擇立場,也不在於躊躇該不該安慰她,而是「怎麼去安慰」。

男生沒有這種經驗。

視線落點處的「京芷卉」三個字有點因失焦而變得模糊。下一秒,隨著身後有人經過的動靜,走廊里的壁燈亮起來。井原意識到自己不宜在這張公告前久留,轉身正想離開,回過頭,卻怔住了。

停在從下往上的樓梯中間面無血色的人,正是京芷卉。

光線昏暗的走廊里,男生轉過頭,目光不偏不倚地落進了她的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像血液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兩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

彼此心裡都五味雜陳。

如果可以選擇,絕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