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總開關

「他到底是怎麼啦,梅特爾?」文妲失魂落魄地說道,「他想把我們都殺了。」

「權力是一種讓人瘋狂的幻象。」吳老頭一邊從車子里縮回身子,一邊鬱郁地答道。

「我們得阻止他,」文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們得先殺了他,不然他會弄垮整個帝國的。」

「我們現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霍恩說。

「如果我們不讓他得到增援的話,奴隸們會替我們料理他的。」吳老頭說道。

文妲朝吳老頭看了看。「切斷管道?好吧,我們這就去北端帽子的總控制室。」

一絲陰雲從霍恩的臉上掠過。他覺得吳老頭正在利用文妲,很巧妙地操縱著她,讓她自己提出要切斷管道。如果說杜凱因和文妲的管家之間那場直截了當的對話是吳老頭安排好的,霍恩也不會感到驚奇。

他們都想置杜凱因於死地,但卻出於各自不同的原因。在文妲看來,這是保全帝國的惟一辦法。霍恩想要讓帝國垮掉,而杜凱因的死能使他達到這個目的。只要推倒了杜凱因,就再也沒有哪個新的統治者能夠收拾殘局了。帝國的神話就將被打破。

霍恩在想,不知道吳老頭的目的是什麼。是尋開心解悶呢,還是有比這更深刻更充分的理由呢?

「你們兩個——進那輛車,」吳老頭說道,「你們一走我就坐另一輛跟上你們。」

「我們兩個?」文妲叫了起來。

「你們兩個又年輕又苗條,」吳老頭嘆了口氣道,「我可是又老又胖。」

「可——」文妲用眼光打量著霍恩。

「我們不能再拘泥禮節了,」吳老頭說,「你可以信任霍恩。和我們一樣,他要是落到了杜凱因的手裡也死定了。而且啊,算了。快進去吧。」

霍恩看到吳老頭迅捷地向他投來一瞥,領會了他的意思。狡猾的老頭兒並不完全信任文妲。或者說是他信不過文妲的一時衝動。一旦她獨自一人,有可能會獨立地做出別樣的決定。奇怪的是,霍恩倒是很信任她,沒有任何理由,而且他是一向誰都不信任的。

從沒有哪個女人像文妲這樣吸引過霍恩。她有一個男人的腦子和一顆女人的心。她特立獨行、高傲而又勇敢。她能很快認清局勢,接受現實,毫無怨言地去做她該做的事情。這不是帝國的一個被嬌縱壞的孩子,也不是一個受到擁有無上權力的父親庇佑的千金小姐;對於任何一個經歷過無止歇的長途跋涉的蠻人來說,這樣的女人是適合站在他的身邊與他並肩戰鬥的。她是那種會付出愛,也會為了得到愛而鬥爭的女人。

霍恩扮了個鬼臉,叫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了。他對她性格的揣測可能已經超出了實際。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無望而又荒唐的。就算她能夠付出巨大的愛,那愛也不會是給他的。他不僅是一個蠻人,而且還殺了她的父親。

文妲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好吧。」她答應了。

霍恩爬進車子,坐進座位里,用皮帶系好雙腿。他示意讓文妲坐到他的腿上。她猶豫著,但這顯然是最好的安排了。她僵硬而又充滿戒備地坐了下來。霍恩把手伸向了車門把手。

「北端帽子。」他對吳老頭說。

「我馬上就跟來。」吳老頭向他保證道。

車門關上後,霍恩伸出一隻胳膊攬住文妲的腰,另一隻手伸向了左上方的白色按鈕。車子驟然向下墜去。在黑暗之中,霍恩的胳膊箍緊了文妲的腰。這種接觸讓霍恩感到一陣發冷,他不由自上地打了一個寒戰。

「你討厭跟我一起坐車嗎?」文妲突然問道。

她肯定是看見霍恩剛才做的鬼臉了。「不足,我在想自己的事。」霍恩解釋道。

「喔,你不用把我抓得這麼緊的。」文妲口氣生硬地說道。

「請原諒,董事。」霍恩開始把手朝後一撤。

文妲立刻就好像沒有分量一樣朝上飄了起來。霍恩趕緊把她拉了回來。這次,等霍恩抱緊她之後,她沒有再反對。

黑暗之中只有應急的紅色按鈕透出一星亮光。文妲慢慢鬆弛下來。

「我無法相信我的管家會背叛我,」她終於開口說話了,「他不只是我的僕人,他還是我的朋友。」

「當世界變得腐朽之後,只有堅強的人才能抵禦腐蝕,」霍恩說。

「像你這樣的?」文妲不屑地問道。

「不,」霍恩道,「不是我這樣的。」

「腐朽?」文妲重複了一遍,「你是指埃戎?」

「一旦一個種族不再為自己的戰爭而作戰了,它就開始死去了,」霍恩說道,「你們的指揮官,你們的執行者,你們的工人,你們的戰士都在哪裡?你會發現他們當中沒有一個是金族人。在金族人里你只會發現女里女氣的花花公子,胸部襯著襯墊,長著漂亮的雙腿,永遠只關心尋樂子解悶的事。他們只會去我們剛離開的那種地方。在那裡你可以找到從背後捅刀子的和不忠不義的人。你在哪裡可以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做起事來會先想到埃戎,然後才考慮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文妲說道。接著她很快又說,「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

「嘎斯·科爾納就是埃戎。他為埃戎做事就是在為自己做事。他是個堅強的人,而且也很聰明,知道比權力本身更重要的是怎樣明智地運用權力。」

「不錯。」文妲附和道。

「不過他還是不夠聰明,沒發現他竭力維護的東西已經僵死了。」

「可僵死的東西打敗了星團!」文妲厲聲說道。

「就算是僵死的東西也是很危險的,如果它像埃戎這麼強大的話。但有趣的問題是:埃戎為什麼要攻擊呢?」

「星團一直是一個威脅,一個——」

「帝國最前哨的地方和星團都還隔著10光年遠。威脅從何而來呢?埃戎自身離星團差不多有300光年。 埃戎的危險在哪裡呢?星團對埃戎的威脅只在於它是一種潛在的宣傳,表明在星系之中還有自由,在帝國之外還存在著生機勃勃的嶄新的文明,那裡的人們是自由的。惟一的危險來自於內部:造反。」

「帝國正處於前所未有的鼎盛時期,怎麼會腐朽呢?你說的這些我一點都沒看出來。」

「那是因為你沒有下到底層去看,那裡的人們像畜生一樣,從生到死都處於暗淡的光線之下,從來沒有見到過一顆星星。你從來沒有到被征服星球的耕地上去看看,奴隸們辛辛苦苦為埃戎種糧食,還受著監工的鞭打。你沒有看見星團中那些遭到劫掠的星球,數以億計的人被屠殺,城市被摧毀,僥倖活下來的人忍受著飢餓的——」

「我見過。」文妲平靜地說道。

「對奴隸們來說,生與死之間只是一線之隔。給他們希望,給他們哪怕是最微弱的一點星光,他們便會像一顆新星一樣爆發出一股能夠摧毀一切的力量。」

「還把星際間的文明變成廢墟。那對帝國有好處嗎?」

「但對奴隸們或許有好處。況且這並不是不可避免的。有一個人能夠控制他們。有一個人能夠使文明免遭徹底的破壞。」

「誰?」

「解放者。」

「彼得·塞爾?可他已經死了。」

「我也是這麼聽說的。如果這是真的話,那是全人類的損失。」

「我希望自己是個男人。」文妲狠狠地說道。霍恩的手可以感覺到她的腰隨著急促的呼吸而顫動。「那樣我就能拯救帝國,讓它變得更美好。它不是不可救藥的。我試著跟嘎斯說過——但他一笑置之。」

「也許杜凱因是對的。」霍恩說。

「什麼!」她的口氣一下子硬了起來。

「說你不愛你的父親。」

文妲稍梢鬆弛了一下。「你說的這個啊,也許是吧。我尊敬他,可我們的關係並不親密。有好些個原因。有些杜凱因說到了,有些是他無論如何猜不到的。我應該生下來是個男的。我一直都希望是那樣。」

「難道從來沒有人讓你為自己不是男人而感到高興嗎?」霍恩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

「就像這樣。」霍恩伸出右手將文妲的身子拉下來朝著自己,黑暗中,他的嘴唇摸索著找到了她的嘴唇,它們是那樣的溫潤、新鮮而又甜美。霍恩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他的腦子裡一陣天暈地旋,而在這片漩渦中,宛如一個黑暗的侵入者一般,跳出了一個讓人心寒的念頭。如果在他受雇的時候只有文妲和她父親知道勝利慶典的話,那麼雇他的人就只能是文妲了——

想到這裡,霍恩的胃裡一陣翻騰。他的嘴唇僵硬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一收。

過了一會兒,文妲問道:「你為什麼要那樣?」

「哪樣?」霍恩粗聲粗氣地問。

「縮回去?」

「大概是我突然想起來你是個董事,而我是個衛兵,你生氣啦?」

「我應該生氣,難道不是嗎?」文妲用疑惑的口氣說道,「總覺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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