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僵局

「你難道認為能活得像我這樣長久的人僅僅是靠的自己的感官嗎?」吳老頭問道。

「那麼說熵教的出現只是為了保護你嘍。」霍恩不無揶揄地說道。

「為了保護我,」吳老頭同意道,「也為了給受苦受難的人們帶來安慰。此外可能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不過這會兒不能說,因為我們到地方了。」

車子停了下來,門搖開了。外面是一個空曠的大房間,四周是發亮的黑色大理石牆。吳老頭作手勢讓他先出去,霍恩解開皮帶,小心翼翼地踏出車門,手裡摸著手槍。房間是空的。

吳老頭帶著他來到一堵黑色的牆邊,他們剛一靠近,有一塊牆面就向一邊滑開了。後面是一個小的正方形的房間,牆是用黑色的鏡子做成的。房間由靠近天花板的隱性光源照明。一張張黑暗的、令人感到不安的臉從牆裡望著他們。他們剛一轉過身,門就滑動著關上了。腳下的地板給人異常堅實的感覺。

「我的耳目比你想像的多,」吳老頭說,「不過現在還是少說為妙。杜凱因同樣耳目眾多,這輛車說不定裝了竊聽器。」

「的確如此。」厚重有力的聲音從邊上的一堵牆裡傳了出來。杜凱因從牆裡用黑色的目光注視著他們。「歡迎到來,梅特爾。」他的聲音很平淡,沒有絲毫的驚奇。「我們一直在等你。」

車子停了下來,門打開了。吳老頭在霍恩前邊走進一個狹長的大廳。和下面的其他房間一樣,這裡四面的牆也都是黑色大理石。即便是他們腳下厚厚的地毯也是黑色的。

「你就是喜歡搞些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吳老頭說道。他的聲音已經變了,說起話來上氣不接下氣,嗓子眼裡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

「承蒙誇獎。」杜凱因說道。他的聲音從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下來。這種感覺真是駭人,就好像整個建築都是有生命的,是杜凱因的一部分。「畢竟這就是我的職業嘛。」

他們來到一扇門邊,兩個面無表情的黑衣衛兵站立兩旁。門在他們面前打開了,門後是另一個短一些的小廳,又是兩個衛兵,又是一道滑動門。然後是一個大的六邊形房間,與其他房間一樣,這間也是黑色的,但比其他房間都要亮。霍恩看著門在他的身後關上了,居然看不出門縫在哪裡。他竭力想記住門的位置。

會議桌是一張與房間相配的、鋥亮的黑色六邊形桌子。三個邊上已經坐了人。杜凱因坐在門的左側;費尼倫正對著門;隆霍姆則背對著門。隆霍姆和費尼倫身後各站著一個衛兵,穿著代表各自董事的藍色和綠色衣服。

杜凱因身後沒有人護衛,蜷伏在他椅邊的是一頭巨大的黑色獵犬。它同霍恩看見死在勝利紀念碑前平台上的那條狗就像是孿生的一樣。杜凱因的手親切地搭在這頭怪物的頭上。

「你遲到了,」杜凱因態度隨便地說道,「不過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

「我被——耽擱了,」吳老頭喘著氣說道,「通信主管,可愛的文妲在哪兒?」

「她也有事——耽擱了。我想她過一會兒——」

「我討厭這兒這種充滿恫嚇的氣氛,」隆霍姆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意氣快速地插話道,「我提議我們跟過去一樣,把會議放到總經理家的董事會議室里舉行。」

杜凱因用柔和的眼光望著隆霍姆。「那樣為什麼行不通道理是很明顯的。第一,總經理死了;在正式的哀悼期間我們行事要充滿尊重。第二點,也是更重要的一點,現在正是多事之秋,科爾納剛被人暗殺了,下一個說不定就輪到我們了。下層怨聲四起,已經用上了『起義』這樣的字眼兒。這兒是我惟一可以保證絕對安全的地方。」

「我可以保證我住處的安全。」隆霍姆厲聲說道,他那張英俊的臉漲得通紅。

杜凱因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你可以嗎?」他笑出聲來了,「你真的可以嗎?有董事提出了一個動議,全體都同意嗎?」只有隆霍姆應了一聲。杜凱因聳了聳肩。「看來你是少數啊。」

吳老頭心滿意足地把身子埋進正對著杜凱因的椅子里。霍恩站在假冒的梅特爾身後,眼睛看著杜凱因。

費尼倫用他那尖細的、充滿貴族腔調的聲音問了一個誰都想問的問題。「安全主管有什麼關於這個刺客的情況要報告的?找到刺客了沒有?」

杜凱因那張撤過金粉的臉沉了下來。「暫時還沒有,不過再等幾個小時就行了。我們已經知道他到埃戎了,我們正在步步緊逼。」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吳老頭問道。

杜凱因向他射去迅捷而又陰冷的一瞥。「我會抓到他的。等我把他解決了之後,我要把他的屍體拿來喂驚怖。」他摩挲著黑狗的大腦袋。「這樣對死去的恐懼才算公平。」

「你對那條來自地獄的大狗的哀悼比對科爾納的還要多啊。」隆霍姆挖苦道。

杜凱因的眼睛眯得只剩了一條縫。「恐懼是我的僕人,也是我的朋友。我們的手還沒有放到刺客的身上,暫時還沒有。但我們已經找到了比他更有罪的人——那個出錢買兇的人。」

「誰?」隆霍姆脫口而出。

杜凱因把他的目光從隆霍姆滑向吳老頭,又從吳老頭滑向了費尼倫。「等到了時候我自會說的,我的董事們。」他的嘴唇扭曲著,擠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讓我們先來考慮一件更迫在眉睫的事情:選舉一位新總經理。」

「科爾納的屍骨還未寒呢!」隆霍姆出言反對。

「事情容不得我們再感情用事了,」杜凱因柔聲說道,「把埃戎的領導層迅速穩定下來是至關重要的。上行下效嘛。我們必須給帝國一個強有力的新政府,緊密地團結在一個人的周圍,不可動搖。要是帝國看見我們出現了動搖,在搞窩裡斗,那麼暴亂的苗子就會變成現實。我們現在該決定了,一旦做出選擇之後就要精誠團結。」

「有道理。」吳老頭說道。

費尼倫點了點頭。隆霍姆則陰沉著臉。

「我現在徵求提名。」杜凱因邊說邊用眼光掃著他們。

「文妲。科爾納。」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開口的竟是費尼倫。

「文妲!」杜凱因驚呼道,「我要的是力量,而你卻給我一個女人。傳統、政策、戰略,無論從哪方面都說不過去。」

「除了常識,」費尼倫慢慢地說著,他那張瘦削的、輪廓分明的臉上透著堅定的表情,「一個女人,沒錯。可是一個女人可以給人生命和教育。你要的是力量,那麼我跟你說,單靠那種力量是不夠的。只有文妲能得到人民的信任。只有文妲所受到的擁戴能延緩叛亂的爆發——」

「驕縱他們嗎?」杜凱因用懷疑的語調叫道,「用一個會受到這些被征服的奴隸喜歡的總經理來放縱他們嗎?用我們金族人的鮮血來滿足他們的飢餓嗎,不,以克倫的名義發誓,決不!奴隸們該吃的就是鞭子,對反叛的惟一回答就是死亡!」

霍恩吃驚地聽到吳老頭那呼嚕呼嚕的聲音又響起了,「聽著!聽著!我提名我們年富力強、心狠手辣的安全主管來擔任他夢寐以求的職位。」

杜凱因的眼裡放出滿意的冷光,但他只微微地點頭表示致意。

「文妲!」隆霍姆粗聲說道。

「文妲。」費尼倫附和道。

杜凱因默默地用目光打量著他們。

「但是可愛的文妲在哪兒呢?」吳老頭又問了一遍。

「在這兒。」杜凱因說道。

在他的左邊,正對著霍恩和吳老頭進來的那道門的地方,有一道門打開了。文妲就站在門後,衣著打扮和霍恩最後一次見到她時一樣。她那金紅色的頭髮有點凌亂,肩上披著的深藍色斗篷有幾處撕破了,露出下面金色的肌膚。她的雙手都放在身前,被一條細蛇般的發光電線牢牢地縛著。

「她就在這裡,」杜凱因冷笑著說道,「可愛的文妲,拭父的罪人。」

整個屋子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霍恩無法區分出各自的反應是出於怎樣的心態。吳老頭是第一個回過神來開口說話的。「哦,不可能!」他說。

「真是異想天開!」隆霍姆從椅子里半站起身子高聲喊道。

「真想得出來啊!」費尼倫平靜地說道。

一隻手推了文妲一把,她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門在她的身後關上了,她停住腳步,直起身子,傲然站立在眾人面前。她那抑鬱的黃褐色眼睛在杜凱因身上停了一會兒,然後又轉向了其餘三位董事。

「問他要證據!」她開口說道,聲音清晰,毫無畏懼。

隆霍姆坐回到椅子里。「放開她!」他用冷靜而又不可抗拒的語氣說道。

「對,」吳老頭跟著說,「放開她,然後我們要聽據。」

「當然可以,」杜凱因溫和地說道,「只要她走過來占——」

文妲稍微猶豫了一下便朝他快走了兩步。她把雙手舉了起來,正好放在了杜凱因獵犬的黑色頭頂上方。大狗好奇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後便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