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宏圖大志 7.初征淮南

柴榮決心實施他的「先南後北」戰略,調集了舉國之力,精心準備之後,發動了征南唐的戰爭。儘管後周沒有一舉滅掉南唐,但已經把勢力範圍拓展到了長江一線。

柴榮作為後周二世皇帝,和後晉二世皇帝石重貴有一些相似之處。兩人都是軍旅出身,登基時具有相似的年齡,繼承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家底兒,沒有皇位的內部競爭對手威脅,兩人都想振興中原有所作為。可是兩人在戰略視野及執政能力上的差距卻是天壤之別。石重貴一開始就盯上了當世最強大的契丹,並不惜撕破和契丹友好的關係,主動攻擊,以卵擊石,最後國破身辱,成為五代時期結局最慘的皇帝之一。儘管契丹和後周敵對,儘管契丹在遼穆宗繼位後一度走下坡路,但柴榮明白契丹仍然是當世最強大的國家。所以,柴榮並沒有把收服燕雲十六州作為首要使命,更沒有將此作為思想包袱背在身上。柴榮審時度勢,綜合權衡,向軟柿子下了手,這個軟柿子就是淮南的南唐。

淮南是什麼情況呢?為何成了南唐?

吳國執政徐知誥把持吳國朝政十多年之後,總想篡位楊溥取而代之。可是楊溥謙讓謹慎,徐知誥遲遲找不到借口動手。後來徐知誥一天天變老,終於忍不下去了,經過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政治把戲,通過文斗取得了吳國的政權。由於徐知誥原本姓李,他為了「光宗耀祖」,就扯虎皮拉大旗,借用冒用篡用利用了李世民建立的李唐帝國國號,並煞有介事地自稱李世民的後裔。徐知誥比郭威稍謙虛一些,只是和幾百年前的李世民攀親戚。郭威直接和幾千年前西周王室攀了親戚。

徐知誥野心不大,也不好戰,與左鄰右舍保持著和平共處的關係,只想在淮南這塊土地上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還算得上是一位體恤民情,愛惜民力的皇帝。後來徐知誥迷戀煉丹,結果吃藥多了中毒身亡。徐知誥在位七年,臨死將南唐皇位傳給了長子李璟。李璟原名李璟通,徐知誥稱帝後給李璟通更名為李璟。

公元943年,李璟繼位。這一年年初還有幾個政權換了皇帝。中原晉高祖石敬瑭去世,兒子石重貴繼位。南漢皇帝劉玢被四弟劉洪熙暗殺,劉洪熙篡位。前一年吳越國的錢傳瓘被精神分裂症奪去生命,兒子錢弘佐剛剛即位一年。

李璟繼位之後,在父皇徐知誥(李昇)靈柩之前和幾個弟弟盟誓,唐國帝位傳承實行「兄終弟及」制度。這個盟約安撫了幾個手握實權的王子,消除了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穩定了李璟的統治。李璟在位期間,正趕上中原狼煙四起,戰亂頻仍,後晉和契丹打仗被滅國,後漢受河中三藩攪亂,中原亂得一團糟。李璟割據淮南,小日子過得不錯。後來楚國內亂,馬氏兄弟自相殘殺,為李璟出兵奪取楚國大片土地創造了機會。

南唐的國土迅速拓展,東到衢州、婺州,南到五嶺,西至湖湘,北據淮河,統轄三十餘州,地方廣袤數千里,是當世轄區最大的獨立王國。難怪李璟總覺得自己能力強,大有光復李唐帝國,統一天下的衝動。南唐一會兒和契丹結盟,一會兒和後蜀結盟,一會兒又和北漢結盟,一會兒支持李守貞,一會兒又支持慕容彥超,總想著打到中原去。可大多數情況下,雷聲大雨點小,咋呼咋呼了事。

南唐皇帝李璟性格柔和寬厚,喜歡研究詩詞文章,不太勤於政務,重用了馮延巳、馮延魯、陳覺、魏岑、查文徽等人,這些人結黨營私,把持朝政。吳人謂之「五鬼」。李璟在位第十一年,都城金陵失火。這把大火演變成了漫天火災,氣勢洶洶,烈焰騰騰,足足燒了一個多月才熄滅。金陵城歷經徐溫、徐知誥幾十年修建擴建改建,已經是江南的一座繁華名城,成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及軍事基地。這把大火把金陵城付之一炬,遍地焦土廢墟,簡直成了一個巨大的焚化垃圾場。這樣一場都城火災對南唐朝野都是個沉重的打擊,搞得上上下下心情低落情緒鬱悶,疑神疑鬼地以為觸犯了什麼天忌,遭了天譴。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金陵大火第二年,淮南農業絕收,糧食絕產,出現大面積的饑荒。老百姓餓死的比比皆是,屍橫遍野,瘟疫傳播,一番人間地獄慘狀。這一年是公元954年。

公元955年十一月初一。

天寒地凍。

河川冰封。

草木肅殺。

柴榮下達了征伐南唐的總動員令。後周帝國派出了李谷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州、壽州等行府事,也就是伐淮南大軍總指揮。以許州忠武節度使王彥超為李谷的副總指揮。李谷統領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名大將出兵。柴榮用人喜歡超拔出奇,要麼是從籍籍無名之輩中選拔到中央政府、讓文官干武職,要麼讓武官干文職。這次征淮南的司令部構成就是一個例證。李谷早年習武,可幾十年來一直是文官,雖然官居宰相,卻擔綱了伐淮戰爭的總指揮。王彥超雖然軍旅時間不短,但並非當朝第一大將。韓令坤更只不過是二流新秀。不過這倒是應驗了李谷二十多年前的豪言壯語,當時年輕氣盛的李谷曾向好友韓熙載抒發志向:如果他做了中原的宰相,一定會揮師平定江淮。

為了籌集足夠的糧草錢財,柴榮把樞密院承旨張美調任為右領軍大將軍、代理三司使,接替了景范的職位。張美是個理財高手,在他的精心運籌之下,保障了後周與南唐的戰爭以及其他的戰爭軍費開支,柴榮得以全身心投入前線戰事,沒有後顧之憂。

朱全忠當年幾次征淮南都以失利告終,這是朱全忠至死的隱痛。朱友貞在繼位之初和淮南打過一仗,以後幾十年間,中原和淮南幾乎再沒有打過仗。李存勖和李嗣源動過這方面的心思,但也僅僅是想想而已,沒有來得及付諸行動。原因主要還是中原人不習水戰,一旦打到河湖錯落的水鄉,北方士兵不是暈船暈水,就是水土不服傳染瘟疫。結果往往是勞師無功,甚至功敗垂成。

後周帝國這次將掃平天下的行動目標,首先對準了淮南,有把握嗎?沒困難嗎?

困難當然有,但可以想辦法解決。

首先是通過天時克服地理困難。後周選在冬季出兵,看起來似乎犯了兵家大忌。出兵作戰不是以春秋季為最佳嗎?並非如此,這要看在哪裡,適合誰。中原地區作戰,以春秋季為首選,因為早春不傷莊稼,晚秋已經完成收割,而且雨水較少便於行軍,氣溫不冷不熱適合奮力拚殺。可是契丹就不這麼辦,他們最合適的出兵季節是初冬和初春,而且以騎兵奔襲掠奪為主,時間短,速戰速決。原因是契丹到中原來的目的是掠奪,大車小輛地帶著牲口和草料,不能持久,既不抗凍也很怕熱,必須在大雪封山或初夏來臨之前收兵。

後周選擇十一月出兵淮南,主要原因是冬季雨水少,土地乾旱,河汊冰結,病菌稀少,容易識別水位深淺辨明方位。這一點對以北方士兵為主的後周部隊十分重要,可以有效避免因水位漲落造成的道路迷失,避免濕熱造成的瘟疫傳播,避免士兵腿腳長期浸泡雨水而潰爛,避免道路泥濘而阻遏糧草運輸。所以,冬季對於後周很有利。而久經沙場狡猾詭詐的朱全忠卻沒有充分認識到這一點,由於輕敵冒進征戰心切,多場主要的戰役都選在了雨季,結果鎩羽而歸。

這次柴榮南征和幾十年前朱全忠南征還有一個不同,那就是對手不同。朱全忠的對手是處在鼎盛時期的楊行密。楊行密乃亂世梟雄,行軍打仗本事了得,治國理政也是當世高手。朱楊二人可以說旗鼓相當不分上下,朱全忠難以討到便宜也是情理之中的了。而柴榮的對手是李璟。這位李璟作為皇帝,雖然比楊行密的身份高出許多,可本事卻差得遠了。

除了精心挑選了出征時間之外,柴榮還精心挑選了地點。這次伐唐的前沿陣地選在了壽州。

壽州(今安徽淮南市鳳台縣)是淮南的北大門,是南北之戰的必爭之地。壽州是軍事重鎮。柴榮在出兵淮南之前,做了大量的情報工作,他得知每年冬天淮河水位下降,南唐要增派部隊沿河巡視駐守,稱為「把淺」。由於多年來淮南和中原沒有戰爭,各忙各的,誰也顧不上誰,壽州一帶相對比較平靜。壽州監軍吳廷紹認為邊防安寧,每年增派這麼多軍隊,只是白白消耗糧草,他於是向後唐朝廷建議,取消了每年冬季的「把淺」戰備。清淮節度使劉仁贍認為戰備乃常態,不可因一時的特殊情況而廢弛,極力要求堅持「把淺」戰備。可是南唐朝廷沒有聽取劉仁贍的意見。

南唐放鬆警惕,取消戰備,這對後周來講當然是好消息。

壽州節度使和監軍不和,這對後周來說當然也是好消息。

高手相爭,疏忽大意乃是勝敗的關鍵。

這種情況下,周軍如果不打壽州會很不好意思。

在做了天時地利的準備之後,後周還製造了巨大的政治輿論,發布討伐檄文,指斥南唐竊據一方,篡號稱帝,招收亡命之徒,騷擾中原,欺凌四鄰,勾結契丹,罪大惡極,人神共憤。柴榮把自己宣傳成替天行道,討伐逆賊的正義之師,通過發動輿論工具,對南唐實施壓制,並孤立南唐的國際政治關係,以爭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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