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權貶值 3.藩鎮重組惹的禍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對戰機的把握是對一個統帥智慧的考驗。朱梁自毀長城,為敵人送上大禮包。晉王一戰定河北,自此朱梁難爭鋒。

擺平了後院的盧龍,擒斬了混世魔王般的劉守光,李存勖心裡踏實多了。年輕的晉王決定調整戰略部署,以河北為基地,將原來的南向防禦策略改為進攻策略,要與朱梁大幹一場。

李存勖之所以對朱梁採取防禦策略,除了戰略上的考慮之外,有個人他還是比較顧忌的,那就是楊師厚。楊師厚是朱全忠軍團中的宿將,也是朱梁當今軍事將領中的泰山北斗。楊師厚如同一座山橫在了李存勖面前,成為河東軍隊難以逾越的一道屏障。

楊師厚打仗的能力在朱梁內部和朱梁的敵人內部都是得到公認的。因此,鋒芒初試的李存勖也不敢輕易招惹楊師厚。

但無論什麼樣的戰神都會老,無論多麼輝煌的強人都會死。

時間為李存勖創造了機會。李存勖這次南下已經不同於往日,這次是有備而來。李存勖這次的對手也不同於劉守光,這次是根深葉茂的朱梁帝國。

到了公元915年,楊師厚已經老邁。他在沙場上已經縱橫馳騁了幾十年,身上傷病不下幾十處。三月,朱梁帝國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死在任上。

楊師厚的死原本對於朱梁是個損失,可梁帝朱友貞卻在皇宮內偷偷擺宴慶賀。

這是為什麼呢?

原因有兩個,一個原因是楊師厚太強,另一個原因是朱友貞太笨。

之所以說楊師厚太強,是因為楊師厚常常以朱全忠老臣自居。楊師厚戰功卓著,儘管他一向很低調內斂,可到了晚年他也犯了常人常犯的毛病,居功自傲,故步自封。楊師厚又有擁戴新皇帝之功,更加助長了他自我感覺良好的心態。楊師厚雖然身在魏州,可是他雄視文武百官,甚至將朱友貞也不太放在眼裡。楊師厚輕蔑的眼神時不時地掠過百官的頭頂和皇帝的心臟。

楊師厚到了晚年還有一個嗜好,就是貪財。楊師厚大規模斂財,名義上是充實軍需,實際是他私心太重,暗自擴充私財及私人武裝。正是看透了楊師厚的這個心理,朱友貞在秘密籌劃推翻朱友珪的活動中,才以贈送錢財為誘餌拉攏了楊師厚。楊師厚為了斂財,在魏博境內橫徵暴斂,巧立名目,向農民和過往商人徵收了沉重的苛捐雜稅。不僅如此,楊師厚膽子大到了揩朝廷的油,擅自將輸送中央的貢賦挪用和截留,這是明目張胆的打劫,而且是打劫朝廷。

魏博藩鎮歷任節度使都有設置親兵衛隊的習慣,充任幕府內部安保工作。後來魏博幾次因牙兵親軍犯上作亂,導致藩鎮政權動蕩。朱全忠在平息魏博叛亂過程中,徹底割除積弊,取消了牙兵親軍制度。楊師厚坐鎮魏州後,為了加強和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將牙兵制度再次恢複,設立了銀槍效節都近千人。從名稱上也可以看出這支隊伍的作用及特徵,這純粹是楊師厚的個人衛隊,人人手持銀槍,且戰鬥力在一般軍卒之上,享受的待遇也在普通野戰軍之上,近千人的數量足以組建成一支獨立的作戰部隊。

楊師厚擁有幾十萬的北伐野戰軍,擁有天下最強的藩鎮地盤,擁有令人羨慕的強大財力,擁有雄赳赳氣昂昂的衛隊,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頭銜。楊師厚儼然是泰山北斗式的明星,簡直是明星中的北極星。這足以讓楊師厚感到驕傲,也足以讓同輩文武感到嫉恨,更足以令皇帝感到心神不寧。

梁帝朱友貞是靠趙岩的計謀和楊師厚的軍力才上台的,他沒有足夠厚實的勢力做家底兒。因此,朱友貞這個皇帝做起來總感到底氣不足。他原本想重新啟用王景仁,讓王景仁鉗制一下楊師厚在軍界的影響力。可是王景仁倉促伐淮南失敗,使朱友貞失去了一顆有份量的棋子。

事物的兩面性是普遍存在的。既然楊師厚可以將朱友貞推上皇帝寶座,也有能力將朱友貞掀下皇位。朱友貞可以用錢財打動楊師厚,別人也有可能用更多的錢財打動楊師厚。而且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朱友貞深知這個淺顯而常見的道理。他對楊師厚表面倚重,實際是內心處處防範。

想做皇帝的豈止一個人。朱友貞的五弟康王朱友敬就萌生了做皇帝的念頭。好在朱友貞發現及時,果斷地除掉了五弟。一旦五弟與楊師厚結合,後果不堪設想,朱友貞想到此處禁不住後脖子冒冷汗,每次想到這個地方他就斷片兒,不敢往下繼續想了。

儘管年齡不大,但經歷血雨腥風的朱友貞對危險的警惕十分強烈,他對楊師厚很不放心,一百個不放心,一萬個不放心。對楊師厚缺斤短兩的進貢,朱友貞雖然早已是恨得牙痒痒,但還可以容忍,至少沒有影響朱友貞睡覺。可對於楊師厚的忠誠,朱友貞卻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直接導致他屢屢失眠。

朱友貞天天琢磨著怎麼扳倒楊師厚,最好是兵不血刃,借刀殺人也行。不過朱友貞還知道自己的份量,他很清楚對待楊師厚不可草率行動,弄不好自己的屁股就要挪窩或者腦袋搬家。朱友貞在默默地等待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而且是絕好的機會,比朱友貞預想的十八種機會都要好。

楊師厚因老病而亡。

多體面!多和諧!多完美!

朱友貞得到楊師厚的死訊後高興極了。這位皇帝大人從龍椅蹦起來,在地上轉了三個圈,白蔥一樣的手連拍四下,鼓起腮幫子吹了五聲口哨,一連捏了六個宮女的臉蛋。朱友貞大聲吩咐,拿來七壇酒,擺上八道菜,將駙馬租庸使趙岩、判官邵贊等親信找來,一起狂吃濫喝一通,共同慶祝楊師厚的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幫混蛋君臣已是醉醺醺搖搖晃晃胡言亂語了。這時候,趙岩突然煞有介事地問道:「陛下,楊師厚死了,可是再來一個楊師厚怎麼辦?」

紅光滿面熱氣騰騰的朱友貞聞聽此言,全身一激靈,夾著肉的筷子舉在面前,停在半空中,嘴巴張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朱友貞眼睛翻了翻,問道:「你什麼意思?」

趙岩狡詐地眯起小眼睛,湊到皇帝近前,緩緩說道:「魏博之地兩百年來都是以強悍著稱,一向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可是朝廷卻奈何它不得,這是為什麼呢?」

「快……快說,別賣……關子了!」朱友貞已經急得額頭冒汗了,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魏博地廣兵強,物產豐富,歷代軍閥割據自治,朝廷也難以與之對抗。楊師厚是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後來者效尤啊。」趙岩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朱友貞一臉茫然地問道。

「換人代替不如削弱魏博地盤,實施藩鎮重組。」趙岩詭秘地微笑著。

重組?難道還要上市嗎?主板還是創業板?

非也,都不是。這是趙岩各個擊破的政治手腕。

見朱友貞還是聽不懂,趙岩只好繼續邊剖析邊闡述他的想法:「將魏博一鎮分為兩鎮,從六州中分出三州組建一個新的藩鎮,如此可以分而治之。」

朱友貞聽完之後,鼓掌稱讚:「妙計,妙計。姐夫還是你……你厲害,這招夠陰的啊!將他們的地盤搞……搞小一點,看這幫傢伙誰還敢犯……犯上作亂!」

趙岩見木頭小舅子接受了他的主意,禁不住興奮得臉發紅髮亮,一揚脖將一大碗酒灌進了肚裡。

這時候遠在太原的河東晉王府中也在慶祝楊師厚的死。

這麼多人慶祝楊師厚的死。

這麼多有份量的人慶祝楊師厚的死。

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楊師厚作何感想?

分割後的魏博成為天雄與昭德兩鎮。朱梁朝廷委派賀德倫出任微縮版的天雄節度使,割出澶州(今河南清豐縣)、衛州(今河南省浚縣一帶)、相州(今河南省安陽縣)組建昭德藩鎮,以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度使。資產、業務、人員、財務隨著地盤劃開也進行再分配,原魏博的府庫錢糧和軍隊平均分配給這兩個藩鎮。

賀德倫、張筠這兩個新節度使懷著不被信任的複雜心情上路了。

他們很清楚為什麼死了一個楊師厚,換上了他們兩個後來人。

將魏博一分為二並不難,地盤在地圖上劃個圈就可以輕鬆分開,錢糧裝備只要賬本計數車載斗量就可以解決,可是比這些難得多事情是人怎麼分?魏博藩鎮軍隊中近親繁殖十分嚴重,父子兄弟哥們親戚關係盤根錯節。現在要將這些紮成堆兒綁成捆兒的軍兵將校分來,分配到兩個地方工作服役,這些人都不願意。軍隊中產生了巨大的抵觸情緒。

賀德倫作為魏博主帥負有這次藩鎮重組的主要職責。為了執行王命,他出面向軍隊施加壓力,進行組織動員宣傳安撫等工作,忙得滿頭大汗。無論賀德倫如何著急,數次催促分割給昭德藩鎮的軍隊上路出發,可是事情毫無進展。最後,賀德倫不得不使出了高壓強制政策。如此一來,各營寨中拉拉扯扯哭喊離別亂成一團。

由於魏博藩鎮重組遇到巨大阻力,形勢變得複雜起來。朱梁朝廷也認識到事態比原來想像的嚴重多了。朝廷擔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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