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權貶值 2.河朔三鎮之盧龍的覆滅

有唐三百年,自從藩鎮制度開闢以來,「河朔三鎮」首發出場。「河朔三鎮」是指盧龍、魏博、成德三個藩鎮,他們是最強大最悠久的藩鎮勢力。後來天下藩鎮格局歷經變遷,但河朔三鎮歷久不輟,一直是藩鎮中的大佬。前幾年,魏博藩鎮被朱梁以和平演變的方法兼并。現在盧龍藩鎮面臨被河東武力征服的命運。

公元913年,晉王李存勖派出蕃漢馬步軍總管周德威、副將李嗣源大舉征伐盧龍。其實,周德威已經在盧龍一帶與劉守光所部大大小小打了兩年多。李存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決心與劉守光大會戰,發動了總攻。

李嗣源與周德威兵分兩路,他率所部攻打武州。武州刺史高行珪不是李嗣源的對手,兵敗之後舉城投降。元行欽聽說武州失守,立即帶兵趕來,打算將武州從晉軍手中奪回來。剛剛離開武州的李嗣源得到高行珪的告急書信,急忙回師來支援高行珪。

元行欽由於帶的兵較少,沒有戀戰,撤兵而走。李嗣源和高行珪的弟弟高行周緊追不放,一口氣追燕軍到達廣邊追上了燕軍。元行欽已經無路可走。元行欽是燕軍中頭號厲害角色,就是他當年利用眨眼的戰機沖入敵陣單臂擒拿了劉守文。元行欽並非懼怕李嗣源,只是離開駐地太遠,擔心眾寡懸殊之下吃虧。

既然已經被晉軍追上,元行欽決定與李嗣源決一死戰。兩人相遇可以說旗鼓相當,難分伯仲。李嗣源揮舞鐵楇,元行欽掄起大刀,兩人戰在一處。這兩人殺得難解難分,雙方軍兵搖旗吶喊,為各自主將擂鼓助威。這一仗兩人殺得天昏地暗,飛沙走石,草木失色,喊殺聲震撼山谷。半個時辰之後,兩人的戰馬累得受不了了,汗流浹背,四腿打顫。李嗣源向元行欽高呼一聲,說道:「我們換一匹馬再打。」元行欽毫不示弱,說道「好,不分勝負決不罷休。」

換了戰馬之後,李嗣源和元行欽揮舞兵器又戰在一處。李嗣源和元行欽從上午一直打到黃昏,換了八次戰馬。開始的時候,雙方軍兵還扯著嗓子吶喊助威,光著膀子擂鼓搖旗。後來,這些軍兵都累得喊不動、擂不動、搖不動了,都伸長了脖子,直勾勾看著這兩個如戰神一樣的將軍搏殺。整個戰場中聽到的只有烈烈的風聲、兩人兵器的交擊聲和雜沓的馬蹄聲。夕陽餘暉映射下的兩員大將,全身盔甲衣服打爛了,殘破不全,條條片片地掛在身上。血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染紅了征衣。元行欽身上中了七箭、兩楇,李嗣源腿上中了兩箭、一刀。

從實力上說,李嗣源和元行欽可能差不多,可是元行欽由於兵少處於撤退狀態,因此元行欽在心理上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定力和膽氣稍稍差了點。這個細微的差別,決定了兩員大將的命運。終於,元行欽有些支持不住了,儘管他不打算放棄,可是心有餘力不足的感覺一陣陣襲來。李嗣源並沒有趁此機會大開殺戒,因為他心裡產生了一個奇異的念頭。這個念頭使他對元行欽的勇猛產生了好感,戰鬥越激烈越持續他對元行欽的喜愛之意變得越濃。李嗣源打算收降面前這位猛將。

要收降如此頑強的猛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元行欽還在堅持,還在力抗。李嗣源一面與元行欽纏鬥,一面安排大軍開始包抄燕軍。李嗣源在武藝上逐步佔據了上風,但他不急於取勝,更不急於重創元行欽,他只是控制住兩人搏鬥的戰局。元行欽慢慢被籠罩在了李嗣源鐵楇的風聲光影之下,任憑他左衝右突,可就是沖不破李嗣源的武力控制。不僅元行欽難以破解李嗣源的招數,他用眼睛餘光看到自己的部隊也已經被晉軍分割包圍。在李嗣源佔據上風的圍困及壓力下,燕軍崩潰,元行欽無奈之下向李嗣源投降。

李嗣源按照收降良將的慣常做法,對元行欽給足了面子,親自酌酒向元行欽致敬,誇讚元行欽勇壯,賜予他豐厚的財物,並收元行欽為乾兒子。至此,元行欽心服口服,也意識到劉守光大勢已去,加入李嗣源的晉軍是當前明智的選擇。

元行欽的投降,對於燕軍來說是個毀滅性的打擊,燕軍的士氣和戰鬥力遭到重創。從此之後,燕軍將佐成批成批、拉家帶口、絡繹不絕、仨一群倆一夥地向晉軍投降,盧龍的軍事防禦基礎土崩瓦解。

晉軍乘勝進軍。李嗣源接著攻下了儒州。晉王封授高行珪為代州刺史,李嗣源不再擔任此職,專門負責征討盧龍。晉王封授高行珪如此高官,目的是為了向高行珪表示信任,也是為了向盧龍其他堅守的官員做出誘降的示範。但是晉軍並非完全相信高行珪,為了制約高行珪,將高行珪的弟弟高行周留在李嗣源營中做人質。大家記住高行周此人,他也是一員驍將,只不過此時他才嶄露頭角,再過幾年他成為了舉足輕重的人物,曾一度令宋太祖趙匡胤很頭疼。

高行周的職責是和李嗣源的乾兒子李從珂一起統領李嗣源的護衛牙兵。

嚴格說起來,李從珂並不算李嗣源的乾兒子,應是繼子。李從珂的母親先嫁給姓王的,生了李從珂。李嗣源當年跟隨李克用打仗時擄掠了李從珂母子,將李從珂的母親納為妾。至於李嗣源是如何得到李從珂母子的,無證可考。李從珂跟著李嗣源長大,成人之後體魄高大,舉止雄武。李從珂喜武,英勇善戰,很受李嗣源喜愛。之所以介紹這麼多李從珂信息,是因為他後來做了後唐的最後一任皇帝。

四月份,劉守光看到大勢已去,實在堅持不住了,就派出使者向周德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罷兵。勝利在望,周德威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一番奚落之後,將燕國使者打發回去。劉守光無奈,再次哀求周德威放他一馬。周德威將情況上報了晉王李存勖。

晉王李存勖對此高度重視。六月,派出頭號謀臣張承業趕赴前敵,會同周德威商議對策。張承業和周德威對於劉守光的態度表現出了足夠的重視與慎重。畢竟雙方鬥了這麼多年,又剛剛經歷了戰爭的交鋒,缺乏互信基礎。劉守光窮途末路之時表示屈服,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劉守光繼續頑強抵抗,燕軍的殺傷力仍不可低估。如果劉守光投降,晉軍可以節約很多有生力量,老百姓也少遭受戰火塗炭。可是,如果接受劉守光的投降,下一步的局面發展是否可控?劉守光的話可信嗎?這一切都需要全面細緻的研判與安排,否則,晉軍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很可能毀於一旦。

劉守光素來狠辣狡詐,反覆無常。那麼這次劉守光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劉守光不是一個甘於低頭服軟的人,他只要緩過一口氣來,就要繼續咬人。現在晉軍勢如破竹,兵臨城下,劉守光迫於形勢,不得不放下臉面,甚至卑躬屈膝要求講和。這就是劉守光的兩面性和生存術,他可以說軟話,但不會做軟蛋。他哀求講和的目的還是為了爭取時間,無非是緩兵之計,以求保全幽州及儘可能大的盧龍地盤。他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有機會,如果晉軍麻痹大意,劉守光會如毒蛇一般突然反擊,希求轉敗為勝。如果晉軍高度警惕,如果講和成功,即使燕軍沒有機會現場反擊,也可以為日後東山再起留下空間。這就是劉守光的真實打算。

李存勖集團暫時摸不透劉守光的底細,不知道劉守光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河東領導層沒有盲目樂觀,他們需要在武力血戰幽州和和平收降幽州之間進行權衡。畢竟盧龍幽州素來以強悍善戰聞名天下,在歷史上比河東的資格及軍事基礎都要強,即使盧龍近年來衰落了,但老底兒還在,絕不可以低估了幽州負隅頑抗的能力。低估了敵人就等於自殺。

張承業來到前敵與周德威會合。他們兩人的關係一直不錯,張承業政治覺悟很高,資歷老,影響力大,曾幫助周德威緩和與晉王的關係。因此周德威對張承業的意見很尊重。經過商議,張承業和周德威沒有急於做出反應,既沒有繼續打,也沒有接受劉守光的建議,而是在幽州城外按兵不動,觀望一段時間再做決定。斗轉星移一個月過去了。這一個月里的三十天時間對於幽州來說無異於苦苦的煎熬。如此一來,劉守光似乎等不及了,派使者帶著一封盟誓書信來到晉軍大營,再次要求與河東講和。

張承業和周德威接見了燕軍使者,研究了劉守光的來信,正在商量如何與劉守光談條件。正在這時候,晉王李存勖的信使到了,送來了晉王的最新指示。原來劉守光一面厚著臉皮拖延晉軍,一面派人聯絡朱梁求援。沒想到燕軍派往朱梁的使者被李存勖的警衛部隊抓獲,徹底暴露了劉守光的真實目的。劉守光這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投降是假,暗地裡伺機反攻是真。事不宜遲,李存勖向周德威下達了發起總攻的命令。

張承業和周德威決定,不談判了,不再給劉守光喘息空間,夜長夢多,必須以戰催和,以戰逼降。

李存勖的警衛部隊怎麼會抓到了劉守光的使者呢?原來李存勖為了萬無一失,親自督師為周德威的後應,已經從晉陽出兵來到了趙國境內。晉王警衛部隊在外圍警戒時,遇上了燕軍派往滄州的信使。

當天下午,晉軍發起了對幽州四門的總攻擊。

攻打幽州的難度的確不小。幽州重鎮歷經上百年,城池堅固,兵精糧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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