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姓朱的梁 6.再戰河北,輸掉河北

必須拿下河北,這是朱全忠的信念,也是他在有生之年的最後一塊心病。越是打不贏,朱全忠越要打,這是他的習慣,也是朱全忠堅忍不拔的品性。可這次不靈了。

罷免徵討河北的大元帥王景仁之後,朱全忠又任命了一員征伐河北的大將,此人名叫楊師厚。楊師厚能征慣戰,驍勇非常,只不過長期籠罩在葛從周、朱友恭、劉知俊等大將的陰影之下,沒有及早地發出絢爛的光彩,屬於晚年得志,可以說是朱梁帝國的最後一位帥才。

楊師厚原本是李罕之的部將,不太愛說話,整日里寡言少語,做事情沉穩幹練,一向為人很低調。但是楊師厚擅長騎射,馬背上一張彎弓有百發百中的本事。看來李罕之能夠與朱全忠爭鋒周旋了很多年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李罕之本人能沖能打之外,其手下不乏良將。朱梁陣營中有好幾員猛將都是從李罕之那裡招降來的,李罕之失敗之後,楊師厚與李鐸、何絪等投降了朱全忠。

朱全忠基本不殺降將,特別是對勇猛善戰的將領,朱全忠都會一一加以錄用。這一點是朱全忠難能可貴的品質之一,是朱全忠比一般的藩鎮諸侯高明之處。朱全忠善於招聘與容納文武人才,保障了朱梁軍事集團內新鮮血液的補充與接替。否則,朱全忠軍事集團也不太可能由弱變強,歷經幾十年所向披靡,打敗了一個又一個割據諸侯,吞併了一個又一個大小藩鎮。海納百川的度量,是所有成就大事的大人物的共性品質。

其實楊師厚也是戰功赫赫,只不過沒來及顯露在聚光燈下。隨便數一數楊師厚的業績足可以震撼天下。此人曾跟隨朱全忠參與了挾天子的大行動,入鳳岐「迎接」昭宗,擊敗李茂貞主力;曾在東征過程中擊潰勁敵王師範,平定膠東,陞官到了徐州節度使;在南討戰役里一戰擊敗趙匡凝,將湖北納入宣武轄區。朱全忠做皇帝後,加封楊師厚檢校太保、同平章事,第二年又加封檢校太傅。劉知俊反叛朱梁之後,楊師厚與劉鄩奉命率軍西討,下潼關,破長安,迫使劉知俊西退。此時,楊師厚戰功業績達到了頂峰,逐步晉陞入朱梁帝國的頭號大將班列。王景仁被李存勖在柏鄉打敗,這對朱梁的士氣是個極大的挫折。朱全忠遍觀大將班列,此時可用之人非楊師厚莫屬。

楊師厚親眼看到了朱全忠近些年的變化,包括脾氣的變化、健康的變化、國勢的變化、軍政的變化,他臨危受命,深知責任重大,此戰兇險。楊師厚明白自己所處政治環境的變化,朱梁集團內矛盾重重,危機四伏,自己雖然地位提升到了軍事集團的最高層次,但也處在了風口浪尖。退路是沒有的,只有領命出征。楊師厚首先是組建北伐的部隊。通過張榜貼告示,發消息,廣泛傳播信息,在十多天里,楊師厚就收集了先前敗退回來的散兵一萬多人。為了穩妥起見,為了洗雪前恥,為了畢其功於一役,為了壯大軍威,朱全忠這次北伐興師動眾,不僅派出大將楊師厚為北面招討使阻擋晉趙聯軍南下,還親自統帥主力部隊助威北進。

此時,北面的政治軍事形勢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真可謂是戰亂紛爭,硝煙四起。

不亂不算,不亂不散。

要亂大家一起亂,你亂我也亂,看誰更亂,亂上加亂。

此時此刻,各懷心腹事,心態各異。

朱全忠焦躁,但求一戰,求戰心切,求勝心焦。

李存勖氣盛,少年得志,盛氣凌人。

王鎔忐忑,夾縫中生存,既怕得罪強鄰,又怕迎合不好李晉。

劉守光投機,亂中取利,見便宜就撈。

晉王李存勖以其高超的戰略眼光拉攏了王鎔,並通過血腥的戰役鞏固了晉趙盟友關係。燕王劉守光在坐山觀虎鬥之後,沒有撿到什麼便宜,心裡不免悻悻然。這小子是典型的拉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蠻牛。看到晉趙戰勝、朱梁潰敗之後,劉守光使出一招奸計,主動要求加入晉趙聯盟,請求入伙,表示可以作為前驅部隊,一起去征伐朱全忠。但劉守光入伙是有條件的,他要在這個新團伙中做老大。

劉守光入伙拋媚眼不是瞎拋,他只對著王鎔拋。因為王鎔是軟柿子,容易欺負。劉守光這麼別有用心的假熱情,嚇壞了瘦小的趙王王鎔。

王鎔顫顫巍巍地向李存勖報告,問這可怎麼辦?如果拒絕劉守光入伙,擔心這小子翻臉,王鎔打不過劉守光。如果讓劉守光入伙,這傢伙明顯是匹害群之馬,無異於引狼入室。王鎔惶恐不知所措。

李存勖沒有被這個棘手的困難嚇倒,他豪氣干雲地仰天哈哈大笑,說道:「劉守光的小算盤不過是雕蟲小技,他想離間你我,趁亂投機撈好處,我豈能受此匹夫愚弄!」李存勖堅決拒絕了劉守光入伙的請求。不僅一拍子將劉守光的媚眼抽到九霄雲外,年輕的晉王還要趁擊敗朱梁的大好形勢,出兵討伐劉守光,消滅幽燕,以消除今後南征的後患。於是,晉趙與幽燕打了起來。如此一來,河北的晉軍就薄弱了,為梁軍收復河北製造了機會。

李存勖還是因險勝王景仁而有些驕傲了,他輕視了朱全忠對討伐河北的重視與決心。李存勖對朱全忠愈挫愈強、百折不撓的性格了解不深,對朱全忠內憂外患的處境了解不多。晉王錯誤地判斷了形勢,認為朱梁受挫後一時半會不會再來進犯,晉趙可以騰出手來擊敗劉守光,平定臨藩。

機會難得。

機會需要創造。

機會需要捕捉。

對有的人是機會。

對有的人可能變成噩夢。

機會稍縱即逝。

能否把握機會,心態很重要。

機會有時可以改變一切。

在朱全忠急於求勝的政治壓力下,楊師厚不敢怠慢,立即率主力進軍邢州。黃河以北已經沒有多少晉軍主力,有幾股游擊部隊隨機地尋找可攻擊的薄弱目標,難以形成戰鬥規模。在楊師厚的迅猛進攻下,留下打游擊的晉軍不敢戀戰,一口氣向北跑過漳河。邢州、檀州之圍輕鬆解脫。

公元911年八月,朱全忠親自率主力部隊從相州出發。朱梁部隊號稱五十萬,浩浩蕩蕩,綿延幾十里,黑壓壓的隊伍與金黃的麥浪相間掩映,在廣闊的土地上此起彼伏。旗幡招展遮蔽了太陽,人喊馬嘶震撼著大地。朱全忠的中軍更是氣派非凡,黃羅傘蓋,華麗戰車,刀斧手鑼鼓手儀仗隊男女侍從隊列整齊。坐在肩輿(一種帶抬桿的椅子,比轎子簡易)里的朱全忠,一面批閱文件,一面時不時地詢問晉軍的消息。此時的朱全忠如同一頭飢餓的雄獅,追尋著晉軍的氣味,恨不得一口將李存勖吞入腹中。

到達洹河南岸時,梁軍安營下寨。當天夜裡,當地官員報告說晉趙聯軍正在南下。朱全忠聽到敵軍的消息,心情興奮,精神為之一振。因急於求戰,朱全忠下令立即進軍,北上迎擊,他要與晉趙聯軍決戰。

黎明時分,梁軍到達魏縣。這時候,突然有人傳言晉國騎兵殺到眼前了!梁軍士卒經過夾寨、柏鄉幾次戰役失利,對晉軍心生忌憚,患上了「恐晉症」。軍士心理十分重要,對士氣和戰鬥力的影響十分重大。心理因素還具有巨大的傳染性,恐晉症在梁軍幾十萬軍隊里迅速蔓延。即使強大的朱全忠親自坐鎮,也沒有為梁軍士卒帶來安全感,更沒有形成原本應有的榮譽感與威懾力。朱全忠很為此焦慮,他帶兵多年,深知軍心士氣的意義,軍心一旦渙散,將如散沙覆水一般難以收拾。晉軍騎兵突然到來的消息在梁軍中引起恐慌,很多軍士開小差逃亡離去,即使死命令殺腦袋也沒能禁止逃亡。

過了一會兒,梁軍派出的探馬偵察兵又報告說晉軍沒有來,剛才只不過是地方百姓的傳言。得到正式情報後,梁軍的軍心才逐漸穩定下來。梁軍負責偵探消息的哨探在緊張的心情下,屢屢出現誤聽、誤信、誤判、誤報甚至誤傳。嚴重干擾了朱全忠的行軍計畫。假消息和「恐晉症」對朱全忠這次寄予翻底期望的河北之戰構成了致命的破壞作用。

朱全忠因求戰而不可得,因軍心浮動而焦慮,原本幾年來就很糟糕的脾氣變得更壞,喜怒無常,甚至歇斯底里,濫施刑殺。誰要是倒霉被朱全忠瞅著不順眼,僥倖的受一頓皮鞭軍棍飽揍,不幸的腦袋立馬被砍掉命喪黃泉。不僅是宦官侍女雜役屢屢被責罰,即使文武官員也難逃一劫。這種恐怖的政治空氣下,人人自危,戰戰兢兢,誰也不敢接近朱全忠,借各種各樣的由頭離朱全忠遠遠的,十天半月見不到才好。情況嚴重的時候,彙報工作的官員和哨探見到朱全忠,兩腿打顫,語不成句,甚至語無倫次,每一分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越是如此,朱全忠心情越是鬱悶,越是鬱悶就越是無端發煩發怒發狠發出刑罰令。這次行軍途中,又有百十名侍從和官員被朱全忠誅殺,變成異鄉冤魂。

梁軍北伐三個月過去了,還是找不到晉軍主力,倒是被飄忽不定的晉軍游擊部隊勾引的疲憊不堪。朱全忠心情低落,疾病又犯了,他只好留下楊師厚繼續搜尋晉軍,自己班師南歸。

那麼晉軍主力在哪裡呢?他們在幹什麼?

在遭到拒絕入伙之後,劉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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