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變局驚夢 3.局變

變局,局變。有人想變,有人不想變。看來無論怎麼變,結果似乎都只有一個:三百年的李唐王朝轟然倒掉了。

在朱全忠西征的過程中,發生了兩個重要的插曲,我們有必要在此交代一下,因為,這兩個插曲關係到下文書中的大事件。

朱全忠攻打河中時,部署已定,突然傳來八百里加急消息,朱全忠的張夫人病重。朱全忠立即放下前敵的指揮重任,一路狂奔趕回開封。

張夫人染了風寒,已經卧床多日,她知道朱全忠正忙於前敵戰事,不忍心打攪他。張夫人一直強忍著病痛的折磨,現在感到十分難受了才讓人告訴朱全忠。

朱全忠回來後,守在張夫人床邊,終日陪伴,親自端水遞葯。朱全忠對張夫人的依戀與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又過了幾天,張夫人病情好轉,朱全忠這才放心,重新回到前敵軍中。

從這件事中,我們至少可以解讀出幾個意思。張夫人在朱全忠心目中地位崇高,她的安危令朱全忠牽腸掛肚。對於朱全忠這樣一個殺伐決斷、幾近於冷血的軍事強人和政治動物來說,還惦念一個女子,可見其對張夫人感情寄託之深、之重。朱全忠是個性慾極強的人,但他卻只有張夫人一個老婆,至少在張夫人在世期間,朱全忠沒有娶妾。只是後來朱全忠做了皇帝,才納了兩個嬪妃。

再有一層意思是,征伐河中是朱全忠全盤棋局中關鍵的一步,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可是朱全忠毅然舍下大軍離去,說明朱全忠對於形勢判斷的自信,和對御將用兵有把握。手下眾將令朱全忠放心,朱全忠既放心將領不會背叛,也放心將領的能力。哪像當今社會,芝麻大的官或者老闆無論走到哪裡,手機電話響不停,忙得不可開交,大事小情全靠他下指令拿主意,單位的事情離了他似乎就玩不轉了。這既是領導的悲哀也是下屬的悲哀。

另一件事是有人在背後向朱全忠捅刀子。

朱全忠調集了主力部隊西征,戰線拉得很長,牽扯了大量的兵力,後方不免空虛。在東面的平盧,現在的山東一帶,有位節度使名為王師範。王師範也算是個能人,不僅學問大,而且深受忠義主義教育,理政治吏方面也很有一套。平盧的官吏系統被王師範調理的井井有條,工作效率比較高。接到皇帝受困鳳翔的消息後,王師範熱淚灑下兩行,宣誓要替天行道,勤王救駕。不過山東距離陝西太遠,眼巴巴看著長安,雙手有勁使不上。既然不能趕赴皇帝身邊,不能與皇帝同甘共苦,王師範說那就打敵人的屁股,襲擊朱全忠的大後方。

王師範將手下將官僚佐分成小股部隊,裝扮成小商小販,推著小車,拉著刀槍棍棒混入汴、徐、兗、鄆、齊、沂、河南、孟、滑、河中、陝、虢、華等州縣,並約好日期,同時舉兵,討伐朱全忠。王師範搞起了游擊戰爭。王師範的這個策略很高明、很大膽,但是不夠嚴謹,操作性差。如此大量分散地送信作亂,太容易暴露。多數潛伏的平盧軍或間諜都被當地治安發現了,事情敗露,失敗自然是難免的了。

到此處,大家不免會產生疑問,朱全忠連年征戰,忙于軍務,大多時間在外統兵打仗,後方治理是如何確保穩定和持續供給的呢?其實,不僅朱全忠面臨這樣的問題,天下成大事者,無不面臨這樣的問題,在創建大事業的過程中,一定需要幾個得力的拍檔。有些所謂的「短命」英雄,輸就輸在了缺少與之合作無間的夥伴。朱全忠幾十年來在外征戰,後方必須要有得力之人掌舵,這一點毫無疑問。那這個人是誰呢?誰有如此能力,又如此適合朱全忠,與朱全忠合作默契呢?此人就是裴迪。

裴迪,字升之,河東聞喜人。裴迪一生的忙碌都貢獻給了朱全忠的爭霸事業,兩人合作達三十年。這種合作關係可以說是罕見的。裴迪不僅能力過人,而且善於與朱全忠處理好關係,這是十分難以做到的。裴迪性格聰明敏捷,善於理財,稅賦制度在他手下被梳理得井井有條,便於實施。據章太炎研究,晚唐五代時期,苛捐雜稅甚多,老百姓苦不堪言,唯有朱梁的賦稅負擔較輕。這裡,少不了有裴迪的貢獻。裴迪還擅長會計核算,倉廩府庫賬目在他管理之下清清楚楚。前前後後,裴迪和朱全忠合作的三十年里,朱全忠將主要精力投入在軍事方面,後方糧草供賦全部委託給裴迪負責。由此可見朱全忠對裴迪的信任,也由此可見裴迪調集資源的能力,可以支撐朱全忠連年不斷的軍事行動。

王師範派出的間諜來到開封大梁,被在大梁主政的裴迪擒獲。裴迪察言觀色,看出破綻,進一步審問得到實情。事不宜遲,火燒眉毛,裴迪來不及請示朱全忠,自行做主調遣馬步都指揮使朱友寧率領一萬人馬趕往東部邊境防守,以備不測。朱友寧又從邢州前線調來葛從周,合兵一處討伐王師範。過了好幾天,朱全忠才得到裴迪的報告。朱全忠肯定了裴迪的決斷,同時分出一部分兵力,歸侄子朱友寧調遣,投入對王師範的戰爭。由於裴迪的果斷決策,防止了一起重大的危機,為朱全忠一鼓作氣完成一石三鳥的局起到了保障作用。朱全忠不僅沒有降罪處罰裴迪擅自調兵,而且還額外褒獎了他。由此可見裴迪與朱全忠關係之親密,兩人互信程度之深。

朱全忠從陝西回到開封后,部下文武官員都得到了「迎鑾葉贊功臣」的榮譽稱號。在大會文武時,朱全忠看著裴迪說:「葉贊之功,只有裴公堪當,其他人沒有資格受此殊榮。」

戰爭從來都是立體的,前方硝煙瀰漫、刀光劍影,後方同樣很重要,甚至更重要,外部政治環境也不能忽視。沒有內外聯動、前後一體的協調運作機制,發動戰爭只不過是盲目的行動而已。

戰爭結束了,殺戮沒有終止。

長安城變成了屠宰場。

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李茂貞性格寬簡,對待部下也比較厚道,加之鳳岐一帶戰亂較少,所以鳳翔軍多為太平軍,很少遭受如此慘烈艱苦的戰役。把皇帝打發走之後,李茂貞及部署將破敗的窩囊氣全部撒到了宦官頭上。要不是這幫斷子絕孫的傢伙,怎麼會惹來這麼多麻煩?怎麼會將鳳翔地盤損失、兵馬傷亡?鳳翔軍展開了對宦官的殺戮,一口氣殺死七十二名宦官。

以前皇帝逃離長安,都是暫時的,無論時間長短,總還有個盼頭,希望有朝一日回到長安回到家。這次可大不同,朱全忠要皇帝搬家,要遷都。這就意味著皇朝帝國的核心將連根拔起。很多大臣不願意跟隨皇帝動遷洛陽,如果寄居朱全忠籬下,難免一失足一失口或者一失手而惹禍。所以,很多官員磨磨蹭蹭不願意離開長安。可萬萬沒想到躲在家裡殺身之禍來得更快。朱全忠看透了這些人的心思,對這些官員無聲的消極抵抗,朱全忠勃然大怒。朱全忠認為這些人不跟著走,也別想留下,只要留下這些政客,他們就不可能閑著,總有一天他們會折騰出亂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朱全忠將借口退休的九十名老官兒的腦袋逐一砍掉。

「勤王」成功,既是朱全忠的勝利,也是崔胤的勝利。崔胤這次鹹魚又翻一次身,不僅官復原職,而且直接執掌了內外六軍十二衛府,集大權於一身。崔胤掌權後對宦官展開了瘋狂報復。崔胤之所以恨宦官不僅是由於私怨,出於執政理念的成分也不小,可以說是主要原因。自天寶以來,宦官勢力大長,逐步掌握了禁軍及外鎮兵權,而且還侵奪宰相內閣職權,傾危社稷,廢立君主,壞事干盡。因此,崔胤動員朱全忠將皇城內的幾百宦官全部殺死,又派人將在外做官的宦官捕殺,最後只留下幼小的幾十名宦官做些清掃環衛工作。宦官都被宰殺的幾乎絕跡絕種了,崔胤弄了一大堆侍女充任宦官原來的工作,為皇帝日常起居服務。崔胤還將政敵三十多人貶逐流放。真也奇怪了,這朝廷都破敗不堪了,怎麼還有這麼多官,一批一批地殺都殺不完。宦官也歷經災禍,被大規模屠殺不知道多少次,仍然有人源源不斷地願意進宮被閹割。

朱全忠和崔胤的權勢越來越大,兩人之間由合作開始產生嫌隙猜疑。朱全忠有意讓皇帝東遷洛陽,以便於將皇權置於自己掌控之下。而崔胤欲專權自固,故意拖延,滯留皇帝在長安。如此一來,朱全忠與崔胤之間的矛盾逐步激化。最終導致朱全忠對崔胤動了殺機的事情是崔胤要加強手中的兵權。崔胤誆騙朱全忠說:「長安京畿重地,距離鳳翔太近,現在六軍十二衛雖有名號,但實為空殼,沒有防衛能力,一旦李茂貞再來搗亂,還是要麻煩朱大帥勞師動眾,不如我在長安招募兵勇,充實到禁衛軍中,加強衛戍力量。」

朱全忠猜到了崔胤的真實目的,但並未直接揭穿,而是派出宣武軍隊的強壯兵勇,假裝百姓到長安應聘,加入到崔胤的軍隊中做卧底。如此一來,崔胤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朱全忠視線內。

另一件十分不巧的事發生了,進一步破壞了朱全忠與崔胤的合作關係。朱友倫在長安擔任「護衛」工作期間,在一次踢球比賽中,不慎墜馬身亡。朱友倫很優秀,朱全忠十分疼愛這個侄子,悲痛之餘,朱全忠更加懷疑崔胤在有意識地將朱全忠的力量排擠出長安。

重大利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