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軍閥混戰 10.逐鹿中原

兩座山不會遇到一起,兩個人總有相逢的時候。朱全忠和李克用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以前,總是李克用要找朱全忠算賬,朱全忠總躲著。這次,是朱全忠找上了李克用。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李克用沒想到,這一戰後從此威風不再。

李克用天天喊著要找朱全忠報仇。

李克用念念不忘朱全忠差點弄死他的舊仇。

十幾年來李克用也目睹了朱全忠崛起的過程。

隨著朱全忠的崛起,李克用找朱全忠報仇的勁頭兒有所收斂。或者說,李克用意識到了此時的朱全忠已不是彼時的朱全忠。報仇的事情越來越不好辦。

所以,李克用向朱全忠尋仇的事越來越像做樣子、搞噱頭。

到後來,李克用自己都不相信報仇的旗號到底能打多久。

其實,朱全忠也不願與李克用為敵。

十年以前,朱全忠內心十分清楚,他和李克用之間力量懸殊。十年過去了,朱全忠感到與李克用對抗仍是力有未逮。

不到萬不得已,朱全忠盡量避免與李克用決戰。

剛剛被新崛起的楊行密狠狠修理一番,朱全忠極速膨脹的雄心野心好勝之心受到了不小的挫折,更不想與李克用發生正面爭鬥。

打不打,各有所怕。

兩隻老虎,齜牙咧嘴,張牙舞爪,可是肉搏戰遲遲不發動。饞的天下好事者心痒痒、眼歪歪。

朱全忠想打楊行密,沒有打成功。

朱全忠不想打李克用,偏偏七扯八扯地打了起來。沒想到這一打改變了天下勢力格局。特別是劉仁恭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魏州之戰後,朱全忠順道撿了便宜,佔據魏博擴大了勢力範圍。朱全忠的勢力直接推到了李克用的眼皮底下。不打也躲不開了。

公元899年冬天,河中所屬的陝州都將朱簡殺死主帥,宣布投降於朱全忠,並自改姓名為朱友謙,自降身段,列於朱全忠的子侄一輩。這使得朱全忠的勢力範圍向西推進了一大步,對澤潞形成了半包圍的態勢。

朱全忠不僅在北部戰場上節節勝利,開疆拓土日益壯大,而且在朝廷中的勢力也迅速膨脹起來,逐步掌握了朝野政治聯動的主動權。

朱全忠在中央政府的勢力主要表現為其代理人權勢地位的上升。崔胤就是朱全忠多年來培植的朝中政治代言人和操控權柄的代理人。

唐末的政治是朋黨政治,初期是兩大集團對立,俗稱南衙與北司,指的是朝中文官集團與宦官集團。文官集團內部和宦官集團內部又劃分為不同的派系,兩大集團之間成年累月地爭鬥,此消彼長,爭權奪利,互相傾軋。各自集團內部的派系之間同樣是鬥爭不斷,拉幫結夥,不斷地分化、重組、裂變、滅亡、再生。大集團、小集團直斗得昏天黑地、不亦樂乎。

到了末期,朋黨政治的結構發生變異,地方軍閥直接加入到朋黨之中,並形成了朋黨集團的主要構成力量。文官與宦官若想在朝中發號施令、甚至立足謀生,必須要依靠藉助利用拉攏地方軍閥,裡應外合,上下勾結。有藩鎮支持的文官或者宦官,在朝廷里發言才有人聽,發完言才有可能在地方州府見效,見到效果才有可能被重視,也才有可能獲得地位的鞏固與升遷。從另一方面來說,地方藩鎮也需要在朝廷中需找代理人,才能夠掌握風波詭譎、瞬息萬變的朝政情報。在軍閥有所行動和訴求時,也才會有人在朝廷里「配合」一下,顯得合情合理、民意昭昭。

早年李克用與王子李戒丕、大宦官楊復恭之間的關係,就曾經極大地影響過朝政的走勢。後來,朱全忠也發現了其中的訣竅,並加以大力利用。李克用家底殷實、政治人脈深厚,相比起來,朱全忠可以說是舉目無親,白手起家,靠山後台也不硬。與識文斷字、舞文弄墨、講經說法、門第傳承的文官或宦官也搭不上關係。朱全忠常常嘆息「沒有關係,真不好辦事啊!」

後來皇帝被困華州,崔胤失勢遭排擠。這隻政治落湯雞,果然見識非凡,謀略高超。崔胤在流落失意的境況下,認識到「傍大款」的重要性。他決心要與軍閥結成同盟,東山再起。認識到這一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崔胤選中了朱全忠。在諸侯林立、強手如雲的藩鎮格局中,崔胤感受到了朱全忠的利用價值,嗅到了朱全忠氣場的成長性。

崔胤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斷,一是朱全忠白手起家,靠著「自力更生」,逐步發展壯大,具有進一步走向強大的基本素質和強烈訴求。二是朱全忠位居河洛,佔據洛陽、開封這兩個歷史上具有重要象徵意義的政治名城。三是崔胤感到朱全忠也需要他。所以說,崔胤這個政治動物擁有高超的反省能力與敏感性,這也是崔胤在縱橫捭闔、爾虞我詐的政治漩渦中得以立足、東山再起、飛黃騰達的生存秘笈。朱全忠原來與張浚曾經短暫合作過,但是張浚實在不是塊料,剛愎自用,志大才疏,招致兵敗身死。朱全忠與張浚合作曇花一現。張浚死後,朱全忠在朝堂之上又斷了路子。

朱全忠之所以與崔胤一拍即合,痛快地接受了崔胤的建議,主要還是朱全忠敏銳地評估出崔胤所提建議的含金量。這也是朱全忠的高明之處。崔胤建議朱全忠經營洛陽宮殿,作為邀請皇帝的籌碼。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任何一個軍閥都不具有這種得天獨厚的便利。如此一來,朱全忠和崔胤唱起了雙簧,朱全忠通過自身的影響力,將崔胤送回朝廷政治中心,崔胤則在朝中為朱全忠搖旗吶喊。兩人互為表裡,成了左右唐末最後朝政運作的軸心,直到將衰微不堪的李唐王朝送向末路窮途。

回到中央朝廷的崔胤,煥發出了強烈的報復能量,展開了一連串的爭權奪利的行動。飽受挫折的崔胤,心理素質更加果決,對於權力的追逐更加瘋狂,出手足夠狠辣,每次下手都是必殺屠手,每次行動幾乎都充滿腥風血雨。

因政見不合,崔胤與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摶有矛盾。崔胤對王摶懷恨在心,可是崔胤在飛黃騰達之前,只得多年隱忍不發,但他一直在尋找報復的機會。

公元900年,即昭宗光化三年春天,崔胤藉助朱全忠的力量重新登上宰相寶座後,權勢大增。崔胤認為報復的機會來了,他將王摶排擠出宰相行列,先是降級為工部侍郎,沒多久又貶斥為溪州刺史。就在王摶外放赴任的路上,崔胤迫使昭宗下令賜王摶自盡。

崔胤與士大夫一樣,對宦官干政深惡痛絕,在這一點上,崔胤贏得了昭宗的支持。崔胤利用昭宗對宦官的痛恨情緒,迅速打擊了大宦官樞密使宋道弼和景務修。先是將兩人的大權剝奪,外放到地方藩鎮監軍,很快又將兩個宦官流放發配。宋道弼和景務修離開京師,剛剛走到灞橋驛站就被賜死了。

太保、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官爵比崔胤大,且兩人早就不和,崔胤對崔嚴若厭恨已久。崔胤回到朝廷後,徐彥若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況且看到王摶的悲慘結局,乾脆避開崔胤的鋒芒,離開朝廷,遠避他鄉。這位徐彥若心眼實在不少,在崔胤動手之前,主動請辭,而且謀求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跑到薛王李知柔的地盤上去,到幾千里地之外的廣州去做清海節度使。徐彥若算是保全了性命,可以面朝大海,迎接春暖花開,過小日子去了。

崔胤玩弄政治權術的手段的確比張浚詭詐,趕盡殺絕的狠勁兒也比一般人大得多。弄死一個首輔宰相和兩個當國宦官,趕走一個一品宰相,朝中南北兩司的權柄都落在崔胤手中。崔胤集大權於一身,實際已經超越了皇帝的權力,可謂權傾朝野,說一不二,吐口吐沫都可能淹死一群人。

朱全忠的日益做大,對河東構成了強大的威壓,這令李克用很煩很緊張。李克用抓緊發動軍民備戰,挖溝築城,大修工事,儼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氣象。這時候,河東軍押牙劉延業出面阻止李克用的備戰行為。

劉延業的理由是,如果河東全境上下一片緊張空氣,反倒是助長了他人威風,有損於李克用聲震華夏的威名。劉延業的話純粹是一種外交政治的策略,並沒有實際意義。在朱全忠強勢逼迫的形勢下,河東放棄備戰,而流連於虛張聲勢,更無異於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但是,劉延業的話符合李克用的心理。李克用向來是自負不凡、傲視天下,優勢心理不能割捨。所以,李克用採納了劉延業的建議,放緩了備戰,放鬆了警惕。

在澤潞一帶,晉汴雙方都投入了重兵,一時呈膠著狀態。朱全忠為了打開新局面,將戰略部署進行了調整。固守澤潞的同時,朱全忠揮師北上,謀求外圍突破,形成對河東的半包圍態勢。

時年四月,盛夏來臨之際,朱全忠調派頭號大將葛從周率領兗州、鄆城、滑州、魏州四鎮兵馬十萬討伐劉仁恭。五月,汴軍攻下德州,斬首德州刺史傅公和。繼而,進軍包圍了滄州。鎮守滄州的是劉仁恭的兒子劉守文。兩年前,劉仁恭父子被葛從周打敗,到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一聽到葛從周的名字,劉守文就緊張。

這時候,劉仁恭又展示了他靈活的外交謀略。劉仁恭一面調兵遣將馳援滄州,一面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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