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軍閥混戰 8.楊行密清口大敗龐師古

朱全忠總惦記著吞併淮南。等到朱全忠平定了時溥、朱瑄,氣勢洶洶地要一舉掃蕩淮南。這一役事關重大,決定宣武與淮揚的成敗。

時間很快到了公元897年。

此時,朱全忠已經徹底擊敗朱瑄朱瑾,取得「三朱」大戰的全面勝利,軍事實力大大增強,地盤擴展一倍,賦稅糧食鹽鐵得到極大充實,一時之間,朱全忠成為天下第一強藩。

朱全忠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富庶的淮南。

在「三朱」大戰期間,朱全忠顧不上淮南,使得楊行密在戰爭空隙中由弱變強,發展壯大起來。成了氣候的楊行密令朱全忠感到很不爽。朱全忠咬牙恨自己沒能生出三頭六臂,沒有及時遏制住楊行密做大。真正讓朱全忠感到後悔的事情還在後面,他實在不該發動「三朱」大戰。至少使他錯失了霸據淮南的良機。

由於當初時溥搗亂,朱全忠沒能巧取淮南。現在,更加強大之後的朱全忠要豪奪淮南。朱全忠自信滿滿,他認為現在比幾年前更有把握擊敗淮南,並佔據淮南。

強大是成功的條件,但它既不一定是必要條件,更不是充分條件。

朱全忠調集了重兵,親自督師,要與楊行密進行一場大會戰,算一算總賬,希望一次算清。

可是朱全忠這次遇到了罕見的失敗,而且敗得很慘。

這一仗決定了朱楊的勢力格局。

朱楊從此為鄰,朱楊從此並立,「朱」、「楊」從此各吃各的草。

朱全忠來勢兇猛。

朱全忠從來沒有如此大動干戈,朱全忠從來沒有如此強大,朱全忠從來沒有如此有實力,朱全忠從來沒有如此自信滿滿,朱全忠也從來沒有如此興奮。南方不平,讓朱全忠總是缺乏安全感。這些年朱全忠一直與李克用避免決戰,主要原因就是這個問題。現在,朱全忠要實施他的「先南後北」戰略了,擺平楊行密,將淮南納入版圖,朱全忠的地盤就可謂幅員遼闊了,而且虎踞中原。到那時,朱全忠可以放心放手地與李克用一決雌雄,就有把握地將李克用消滅,達到稱霸天下的目標。

是年初冬,寒風凜冽,凍雨細碎。

朱全忠決心很大,派出了兩路大軍兵伐淮南。一路由汴軍頭號大將龐師古率領,集結了徐州、宿州、宋州、滑州的七萬兵力,以清口為基地,直接威逼淮南治府揚州。二路兵馬由汴軍二號大將葛從周率領,集結了兗州、鄆城、曹州、濮陽的五萬兵力,以安豐為基地,揮師要取壽州。朱全忠親自率領十萬主力軍,駐紮在宿州,作為指揮中心與接應基地。汴軍三大集團軍呈現品字形,擺在了江蘇與安徽的廣袤土地上,對淮南形成了黑雲壓城的態勢。似乎汴軍只要一發動進攻,淮南立即會土崩瓦解,成為汴軍的口中餐肉。

汴軍大舉伐淮南的消息像龍捲風一樣迅速席捲了淮河兩岸,把兩淮民眾嚇的惶惶不可終日,夜裡睡覺都要睜著眼睛,生怕半夜裡汴軍突然殺到。汴軍要吞併淮南的恐怖氣氛,厚厚地籠罩著淮南的大地與天空,壓的淮南吏民喘不過來氣。

楊行密同樣很緊張。

因為,楊行密也是人。

和普通人一樣,楊行密也能看到雙方力量的懸殊,他也知道朱全忠掃蕩諸侯的戰鬥能力,他更能感受到朱全忠志在必得的逼人殺氣。

大軍壓境之際,楊行密召開了戰前動員會議。楊行密認為壽州是淮南對抗北方的橋頭堡,是淮南的屏障,軍事地位舉足輕重。葛從周乃汴軍名將。壽州可能擋不住葛從周的進攻。一旦壽州失守,淮南就危險了。因此,楊行密打算派主力去協助朱延壽守壽州,迎擊葛從周。

這時候,行軍副使李承嗣語調平緩但語氣堅定地說道:「大帥,壽州固然重要,然而畢竟是二線城市。汴軍頭號將領龐師古駐紮清口,其意在一鼓作氣攻取揚州。葛從周攻壽州不過是對龐師古的策應。揚州才是我淮南的根本。況且,龐師古自從朱珍死後,成為汴軍第一驍將,連年來幾乎攻無不克。我們不能不盡全力抵禦龐師古。如果挫敗了龐師古的銳氣,葛從周自然會解圍而去。」

大家聽到李承嗣這個名字是不是感到有些耳熟?在朱全忠攻打朱瑾時,李克用派出大將李承嗣和史偐救援兗州,結果河東軍被朱全忠實行軍事切割,斷掉歸路。兗州陷落後,李承嗣等人隨同朱瑾投奔了楊行密。楊行密所部全是水師,熟悉水戰。可是淮南軍缺乏騎兵,陸戰是弱項,這一直是楊行密很頭疼的事情。自從獲得李承嗣等人後,楊行密大喜過望。楊行密沒有將李承嗣作為降將或走投無路的落魄人對待,而是將其奉若上賓,衣食起居安排得十分周到。李承嗣被楊行密禮賢下士的誠意深深感動,對楊行密盡心儘力,幫助淮南訓練騎兵。從此之後,淮南軍的戰鬥力大大增強,楊行密如虎添翼。楊行密很重視李承嗣的意見。這次也不例外,楊行密沉吟良久,最後採納了李承嗣的軍事建議。楊行密決定親自帥主力屯兵楚州迎擊汴軍,與龐師古隔河相望。

關於這次梁兵退扎清口的原因,很值得疑惑,史書對此記載也存在分歧。清口地處低洼的下游,對於隔淮河作戰的布局來說十分不利,這應該是軍事常識,像龐師古這樣的大將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因此,有的資料里說是龐師古剛愎自用,執意要駐兵清口。但有的資料里也說道汴軍屯兵清口是受了朱全忠的指示,龐師古不敢擅自變更。似乎後者更具有可信性。因為朱全忠可以說是個軍事家,排兵布陣在歷史上也是數得著的高手之一,但是他畢竟沒有親臨前線,可能對於清口的具體地勢差異掌握的不夠準確,只能根據地圖做出戰略安排。至於龐師古作為前線指揮員,為何死板執行朱全忠的命令?難道他不可以根據具體形勢做出調整嗎?

這裡還是有幾方面原因值得探討。一是本次征討淮南,是朱全忠的一次大行動,戰前一定是經過了通盤考慮。在具體行動中,幾路大軍必須統一指揮,各自按指令達到預期的軍事目的。因此服從朱全忠的統一安排就顯得十分重要,決不允許擅自改弦更張。二是朱全忠用兵從來不告訴部下原委,他只要求部下按照既定戰略部署去執行,因此,汴軍對於朱全忠用兵如神的計謀詭計一般理解不了,只有五體投地地佩服和服從,照著干就行,到時候大帥自然會帶著我們取得勝利。朱全忠在汴軍中的地位和形象已經近似於神。三是朱全忠軍法嚴厲,沒有人敢以身試法。幾年前討伐澤潞時,兩員大將沒有按照朱全忠的命令行動導致全場戰役失敗,被朱全忠砍了腦袋。就連朱珍這樣的親信大將都不敢對朱全忠的命令質疑,何況他人?

龐師古是追隨朱全忠最早的將領之一,他性格為人謹慎沉穩,從來不大呼小叫,每次出兵作戰必先向朱全忠請示方略,遠征出師也以朱全忠的命令為最高指示,從來不輕舉妄動,更是從來不信謠不傳謠不受其他同僚蠱惑。所以這次駐紮清口,儘管龐師古率軍到達現場後,發覺地勢不利,但也並非決定意義的因素,況且是朱全忠指定的駐軍地點,估計朱全忠自有道理,因此,龐師古既沒有換地方,也沒有向朱全忠質疑。這或許就是汴軍駐紮清口的綜合原因了。

龐師古是一員儒將,遇事沉毅,每臨大戰必穩紮穩打,經常是在帥帳中邊下棋邊指揮戰鬥。大有任憑烽煙四起、我自穩坐中軍的氣魄。自從朱珍李唐賓死後,汴軍中以龐師古戰功最多,戰績赫赫。龐師古輝煌的經歷粗略數一數都令人震撼,他曾作為主力支援陳州,攻破蔡州,擒斬時溥,伐滅朱瑄,擊走朱瑾。當下,龐師古已官居徐州節度使、驗校司徒,是汴軍中頭號軍事將領。部下將佐無不對龐師古懷有深深的敬仰之情和敬畏之心。可這話又說回來,如果一個人達到幾乎無法無人無有機會再超越的高度時,總不免會產生或多或少的自信自負自傲與自用。儘管龐師古仍然穩重沉毅,但心理上多多少少也積聚了些自我感覺良好的情緒。這時候,他的事業乃至人生的拐點也就來臨了,下坡路要比上坡路快得多,因此輝煌在一瞬間就會幻滅。

龐師古仍然習慣於臨戰時下棋。

龐師古仍然在大帳中飲茶。

龐師古仍然以為自己這次是勝多敗少。

龐師古這次對於朱全忠的整體部署仍然深信不疑。

龐師古其實已經自覺不自覺地流露驕兵之象。

龐師古完全有資歷有資格驕傲,但是卻沒有多少機會驕傲。

有些事情可以驕傲多次,一旦失敗,了不起從頭再來。

然而行軍打仗決不能驕傲,因為,兵者自古乃兇器。

一次驕傲會斷送三軍。

龐師古的副將很小心地提示龐師古:「將軍,現在楊行密帥軍駐紮在了楚州,我們駐軍的清口是淮河下游,地理位置不佳。我軍應及早調整部署,爭取佔據地利優勢」。龐師古兩根手指捏著棋子在棋盤上方頓了頓,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繼續將棋子落了下去。落完棋子之後,龐師古用眼角瞟了瞟跟前的副將,輕輕說道:「地利固然重要,我大軍豈可輕動。駐紮清口乃大帥親定,自有軍機道理,豈是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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