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軍閥混戰 6.蟄伏的梟雄難以長養

梟雄都不是用來培養的,他強壯了會咬人。至於咬誰?這要看咬起誰來更方便。劉仁恭夜夜做夢都想當老大,似乎不去實踐要遭天譴似的。因此,劉仁恭決定下手。劉仁恭一邊下手,一邊說:「出來混,怎麼可以羞羞答答的。」

放眼天下,能夠制約李克用的人可謂寥寥無幾。李克用乃是雄獅級別的諸侯,一般人不敢也沒有能力與之硬拼。但雄獅也有雄獅的弱點,兇猛的獅子在蚊子面前就顯得無計可施,甚至弄不好會落荒而逃。因為蚊子會咬到獅子的脆弱處和傷痛處,蚊子會肆無忌憚地對獅子實施滋擾。

盧龍節度使劉仁恭就是令李克用很頭痛的一個新興梟雄。當然,在這之前,李克用沒太將劉仁恭當回事,至少沒有將其視作勁敵來防範。劉仁恭原本是個弱者,反倒是在李克用一手扶持下迅速成長起來。初長成的劉仁恭在很短時間內就蛻去了弱者的表皮,搖身一變成為一方梟雄。

梟雄在未成功之前,一般比較低調,即便有野心也是深深埋藏的。之所以如此,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資源和條件受限制,實力不強,無法施展,有能耐也顯露不出來;二是出於自我保護的需要,免得過早暴露,被強手當作敵人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弄不好會遭遇不測之禍。曹操煮酒論英雄識破劉備的故事不過是個經渲染的傳說而已,半真半假。所謂半真,說的是曹操眼光犀利,算個千古人物。所謂半假,估計不過是在為後來的劉備描花添彩而已,平添些不凡身世與履歷。

劉仁恭沒有李克用那樣顯赫的家世,更沒有橫空出世閃亮登場的彩頭,不過是資質不錯野心不小的小人物而已。在李克用收降劉仁恭時,李克用很可能沒有想到劉仁恭在不久的日後竟然成了一個準梟雄,而且是個具有破壞力的梟雄。

劉仁恭,籍貫為河北深州人。其父劉晟既無名頭也無官爵,不過一個食客而已。唐末的食客已經大大不同於春秋戰國時期的食客。春秋戰國時期的食客幾乎約等於名士,無論本事高低真假,只要進入食客行列,身價會提升到一定層次。食客再進一步,如果能夠發發光發發熱,就會搖身一變為當世響噹噹的干世奇才。隋唐雖然還有食客,可是這個群體已經沒落。食客的功能早已經被依附關係更強的幕僚群體所代替。劉仁恭的父親做食客的地方在范陽,說不定是流落在范陽。

後來劉晟做了幽州節度使李可舉的一員低級軍官,劉仁恭因此有機會隨父從軍,在幽州軍中謀了差事掙口飯吃。在幽州李可舉、成德王鎔聯手攻打易定的王處存時,劉仁恭在幽州主帥李全忠軍中服役。劉仁恭從屬的兵種是工兵,他尤其擅長挖地道,因此得了一個綽號「窟頭」,意思是地道專家。李全忠攻打易州得手主要得益於劉仁恭挖掘的地道。劉仁恭由於腦袋好使,懇出力,逐漸得到了提拔,成為了帶隊伍的小校。劉仁恭此人性情豪放,很有雄壯之氣,辦事時計謀迭出,往往能夠得手。人如果有點本事總會自覺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特別是感到順風順水芝麻開花有可能節節高的時候,在幾杯酒下肚的時候,在有一幫小兄弟煽風點火仰視崇拜的時候,總會免不了抒發一番。劉仁恭也免不了俗,況且他還不是絕世千古的梟雄,道行修行沒有那麼深。劉仁恭按耐不住做大哥的衝動,有一天忽然終於果然還是抒發了一把。他踱步挺胸,豪情萬丈地說道:「我昨天晚上夢到手握一桿大纛旗,有神暗示我到四十九歲時,將會受節印鎮撫一方。」言下之意,不僅我劉仁恭前途無量,而且跟著我混的弟兄們都會榮華富貴。

劉仁恭這個大庭廣眾之下偶然的抒懷舉動,傳到了一個人的耳朵里。此人就是李匡威,那個篡奪了李可舉座位的人。做賊的人不免心虛。做過賊的人,總不免以賊心渡人腹。李匡威造過李可舉的反,深怕自己也被人造反,對有異心異志情況異常的部下尤其提防。李匡威聽說劉仁恭將來有做鎮撫的命,哪裡還能睡得著覺?李匡威對劉仁恭的嫌惡之心無論如何也難以消除。最終,劉仁恭被李匡威排擠外放到景城做了個小小的縣令。

河朔三鎮中的幽州與魏博一樣,也是個多災多難的地方,主帥走馬燈式的換。每換一次主帥,就席捲一次腥風血雨。就在李匡威幹得熱火朝天風生水起有聲有色之際,這個軍閥竟然獸性大發強姦了他的弟媳婦。老婆被人幹了,那是何等的恥辱與憤怒。李匡威的弟弟李匡籌一怒造反,將李匡威推翻。兵變混亂之中,李匡威伺機逃脫,流亡到成德。由於李匡威曾經幫助過王鎔,兩人之間有一定感情積累,因此王鎔收留了他,並認他做了乾爹。

就在李匡籌兵變驅逐李匡威之際,劉仁恭也動了趁火打劫的心思。此時,劉仁恭已不做縣令,而是領兵駐守在蔚州。由於李匡威冷落劉仁恭的原因,劉仁恭及其部隊在蔚州長期駐紮,既無人問津也得不到換防休整。時日一長,蔚州士卒怨聲四起,紛紛要求回幽州探親或休假。劉仁恭縱容和利用了士卒的這種躁動情緒。士卒們也很配合地演出了一幕感人的推選主帥的戲劇。蔚州士卒強烈要求劉仁恭作為主帥,帶領大家打回幽州老家去。劉仁恭認為有機可乘,就帶著他這夥人馬殺奔幽州而來。

但是劉仁恭低估了時局。雖然李匡籌與李匡威鬧翻了,可是幽州各級鎮府沒有跟著亂,亂的範圍僅僅限於李匡威李匡籌弟兄之間。劉仁恭率兵打到居庸關就走不動了,因為居庸關的守將不買劉仁恭的賬。既然話不投機,雙方開兵見仗,以武力解決問題。劉仁恭這點人馬一觸即潰。

劉仁恭比李匡威逃跑得還快,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劉仁恭投奔了河東李克用。李克用與幽州連年用兵,也是頗費周折,煞費腦筋。此時幽州內亂,且有人來投奔,從政治策略的角度考慮,李克用很隆重地收留了劉仁恭,目的是進一步瓦解幽州,也是向世人表明寬大容人開門納士的姿態。在那個群雄並起亂世紛爭的時代,對幹部的考察估計也難以詳盡周全,很難進行政審、檔案外調、組織測評之類。對劉仁恭曾經自我吹噓自命不凡的經歷,或許李克用並不知曉,更或者,李克用即便知道,也一定會撇撇嘴不屑一顧,沒當回事。

李克用帳下虎將如林,人才輩出,更何況李克用本就是光彩奪目舉世無雙的勇士。劉仁恭在這種環境下,作為一名投降的低級軍官如何才能引起李克用的重視呢?如何能夠被重用而出人頭地呢?這的確是個難題。可是劉仁恭有他的算盤。

劉仁恭心思縝密,特別能受氣,特別能吃苦。尤其在吸取李匡威帳下受辱的教訓後,劉仁恭在處理事情上更加的老練與世故。劉仁恭很清楚李克用隆重納降他的意圖。李克用在北邊歷經多年遭受盧龍的攻擊,可以說是世代為敵。盧龍早已成為李克用的心腹之患,極大地牽扯了李克用向南爭霸的精力。河東如果不能擺平盧龍,就不可能安心渡河入王室,更不可能全力以赴對付朱全忠。盧龍兵強悍善騎射,戰鬥力極強。儘管李可舉死後,幽州歷經李盡忠、李匡威、李匡籌篡權變故,可是盧龍軍隊的戰鬥力沒有受到削弱。因此,李克用一直在苦思冥想破除盧龍威脅的辦法。

劉仁恭識破了李克用的心思。因此,劉仁恭也就很快在高手如林的河東軍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劉仁恭對待河東文臣武將處處陪著小心和恭敬,營造了一個和諧有利的外部環境,避免了被猜疑和受中傷。在站住腳之後,劉仁恭採取了短平快的策略,有針對性地走起了上層路線。劉仁恭千方百計與李克用的大謀士蓋寓攀上關係。能得到蓋寓的賞識並非易事。蓋寓何等人?乃是李克用軍中第一大謀士,在河東舉足輕重。蓋寓既沒有時間與各色人等消磨時光,也不會與沒有水平的人周旋。因此,要接近蓋寓,必須投其所好,還要保持足夠的莊重。劉仁恭無疑具備這兩點。他手上有盧龍地形山川風土人情軍隊虛實的情報,心中也有做大事的志向。

劉仁恭能夠讓蓋寓在百忙之中賞光接見就成為了可能。以劉仁恭的心術機謀,絕不會一次性傾訴全部心事。他要按照蓋寓的接受思路和心理脈絡行事。一來二去,劉仁恭很快就得到了蓋寓的器重和信任,儘管這種信任是有限的。在獲得蓋寓賞識後,劉仁恭逐步提出了謀伐盧龍的設想與建議。這些情報和建議對於蓋寓十分重要,於公有利於晉軍和李克用的事業,於私有利於提升蓋寓在李克用幕府中的身價和地位。劉仁恭通過蓋寓在李克用心中的重要性得以迅速提升。

光說不練假把式。劉仁恭需要的並不僅僅是李克用的賞識與信任,更需要藉助李克用的力量去建功立業。劉仁恭耐心等待、營造和捕捉機會。劉仁恭一門心思遊說蓋寓和李克用征伐盧龍,並主動請纓要求做先鋒官。那時候,李克用正在攻打邢州李存孝,沒有多餘的力量再對幽州開戰。抗不住劉仁恭軟磨硬泡和信誓旦旦,李克用分兵五千交給劉仁恭去攻打幽州。

區區幾千人馬顯然太少了,這與劉仁恭要求的萬人部隊相差太遠。可是騎虎難下,劉仁恭硬著頭皮也要出兵。結果,幾仗打下來,劉仁恭數次被李匡籌擊敗。偷雞不成蝕把米。劉仁恭沒能打下幽州,反倒激發了李匡籌的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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