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軍閥混戰 5.皇帝成了香餑餑與菜糰子

昭宗天天醉生夢死,度日如年,再也沒有了當初的英氣。有一天,他這落魄皇帝忽然受人喜歡起來,儼然是人見人愛的香餑餑。可是,真正把皇帝弄到手之後,這香餑餑就變成了菜糰子,被人任意揉搓。

解除長安危機後,李克用向昭宗建議,藉此機會一舉剷除李茂貞等不聽話瞎搗蛋的藩鎮。可是李克用的建議沒有得到昭宗及眾班大臣的應允。李克用只得在滿腹抑鬱與牢騷中回兵晉陽。

正如李克用所料。李克用前腳剛走,才低下頭沒兩天的李茂貞和韓建重又硬起來。李茂貞和韓建對朝廷的米面錢糧供奉銳減,時有時無,讓皇帝吃了上頓沒下頓,對皇帝進行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摺磨。不僅如此,這倆傢伙離得皇帝近,沒事三天兩頭給皇帝寫信,字裡行間滲透著沒完沒了無窮無盡的傲慢無禮,對皇帝進行眼睛和心理毒害。

李克用撤軍之後,昭宗突然覺得有些失落。特別是看到李茂貞和韓建賊心再起,昭宗心裡無比的忐忑不安。在一個個輾轉難眠之夜後,昭宗終於明白自己失落的原因是手上沒有衛戍部隊。

手中無軍心裡慌。

國無刀槍難興邦。

昭宗對這個道理認識越來越深。

昭宗親手辦軍隊的心思也死灰復燃。

上次昭宗讓宗族王子興辦治安部隊的提議被諸大臣打壓後,昭宗對此一直耿耿於懷。經過了這次逃難之苦,那些反對皇帝辦軍隊的大臣也不再做聲了,因為他們也受到了生死洗禮和困苦教育。劫後餘生之際,這些大臣們暫時收斂了對權力的貪慾,知道保命安全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公元896年,昭宗下旨,在神策兩軍之外,再增設軍聖、捧宸、保寧、宣化等幾支軍隊,補充了幾萬人。從這些軍隊建制的名稱中可以發現,昭宗李曄組建軍隊的目的和用意,以及希望這些軍隊擔負的職能。皇家辦軍隊那還不容易?既有地位,又有名聲,關鍵是有錢,招兵告示一貼,應募者雲集。可是當下的皇家辦軍隊還真不容易,除了有錢之外,幾乎一無所有,沒有統帥,沒有教練,沒有規章制度,沒有演習經驗,更沒有實習經驗。到皇家軍隊來當兵的大多是為了混個「鐵飯碗」,誰也沒打算真去為皇家打仗賣命。

昭宗為了加強對軍隊的控制,決意要將這幾支軍隊辦成私家軍。他不再相信藩鎮將領,也不再相信宦官統領。昭宗將自己的弟弟兒子安插到了新建部隊中,擔任各軍的統帥。不僅如此,嗣延王戒丕、嗣賈王嗣周又自行招募了幾千人,直接隸屬自己指揮。這也是歷史的滑稽,整個天下應該都是皇帝的,皇帝卻還要搞私家部隊,可見皇權所能覆蓋的範圍已是多麼可憐!

皇帝在大張旗鼓地擴充軍隊,場面和動靜搞得實在太大,長安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軍隊是幹什麼的?打仗的。皇帝辦軍隊是幹什麼的?當然是對付不聽話的臣屬的。先收拾誰?當然是先收拾離得最近最不老實的。惶惶之中,開始有人對號入座了。誰幹了壞事誰心裡清楚,誰干過壞事誰心裡就不踏實。誰還想幹壞事,誰就不得不重視皇帝的這一舉動,不得不對皇帝提防戒備。

首當其衝的就是鳳翔節度使李茂貞,他感到皇帝這是沖著他來的,很明顯嘛,無緣無故地辦什麼軍隊?李茂貞做賊心虛,心裡發毛,吃飯睡覺總不踏實。李茂貞心中有鬼嘴上就沒把門兒的了。李茂貞對皇帝辦軍隊十分不滿,天天罵罵咧咧,指桑罵槐,對皇帝品頭論足、冷嘲熱諷。李茂貞的牢騷和不滿傳到了皇帝耳朵里,又勾起了昭宗對李茂貞的憎惡。雙方互相猜忌,心中還沒露刺兒的矛盾在逐日發酵。

終於有一天,李茂貞坐卧不寧,心理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怒吼一聲:「他奶奶的,總懷疑我不是好人,改天我帶人到朝廷去說理去!」李茂貞此話一出,飽受驚亂之苦的長安老百姓立即慌了神兒,以為兵災又要降臨,紛紛拉家帶口地往山裡跑。往日匯聚天下風流人物、商賈雲集、繁華薈萃的帝都,現在成了普天之下最恐怖的地方,是最不宜居的城市。

昭宗辦起了幾萬人的衛戍部隊,心裡似乎踏實多了,信心似乎增強多了,幹勁兒似乎強壯多了。為了顏面,為了安全,為了寶座,昭宗命令滋、嗣周、戒丕三王分別率軍隊保衛京城,保衛長安,保衛皇室。李戒丕率軍屯紮在東北西三渭橋,控扼長安交通要道。

見皇帝先發制人,早有準備。李茂貞又搬來了新的借口,豬八戒倒打一耙,向皇帝上奏章說道:「現在延王無緣無故領兵討伐我,那我就帶兵入朝請罪。」好傢夥,這軍閥邏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方面反咬一口說皇帝要難為他,另一方面訴冤請罪居然還要帶上軍隊。這下子一鬧騰,昭宗心裡又毛了,畢竟自己這幾萬人剛剛湊起來,能不能打仗誰心裡也沒數兒。昭宗只好又急惶惶派人向李克用告急。

真不知道,昭宗皇帝這決心是這麼下的,求援的臉面是如何拉下來的。李克用主動幫他除害,他不答應。現在禍在眼前,又要去求李克用。看來這皇帝的臉也不長,一拉就到地。皇帝放下架子,委婉曲折傾訴一番,要求李克用再次勤王。

李茂貞可不等皇帝是否準備好沒有,直接帶著他的鳳翔軍殺奔京城而來。覃王和鳳翔軍戰於婁館,說「戰」好聽點兒,其實是剛剛接招,官軍一觸即潰。這些官軍不說是豆腐渣,也和豆腐末兒差不多,根本就不會打仗。七月,李茂貞馬上要兵臨城下了,進逼京師指日可待。延王李戒丕對昭宗說:「當今關中籓鎮沒有可靠之人,不如從鄜州渡黃河,去太原。臣弟申請先去太原通告李克用」。昭宗默然應允。為今之計,只好如此。龍椅還沒坐熱,又要逃難。昭宗這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兒。昭宗想不通,皇帝辦點事,怎麼這麼難呢?

想不通,可以慢慢想。逃命可是片刻不能耽誤。

反正皇帝的家當也被折騰的零零散散,捉襟見肘,殘缺不全了,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打鋪蓋捲兒拔腿就可以走。皇帝已經成了「行走大仙」了。「說走咱就走,風風火火闖九州啊」。皇帝起駕直奔鄜州。

皇帝「出幸」的消息很快就不翼而飛。臨近鄜州的同華節度使韓建最先得到了消息。消息就是金錢,消息就是時間,消息就是生命啊。其實比這些還寶貴。韓建知道大福臨頭了,肉包子從天上掉下來。以前,韓建沒什麼大本事,傻頭傻腦地跟著李茂貞和王行瑜做小弟,暈頭轉向地忙乎半天,最後什麼也沒撈到。韓建一直心裡不舒服,決定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定要將這肉包子吃到口。

韓建派遣兒子韓從允帶著他的書信,去鄜州拜見皇帝,請皇帝到華州坐一坐,如果覺得合適就住下來。昭宗知道韓建也非善類,「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什麼好心」,於是一口回絕了韓從允。可是既然韓建表現出了親近的態度,那也不能給他潑太多冷水。雖然皇帝不願意去華州居住,不過皇帝還是給韓建找了一個表現的機會。昭宗任命韓建為京畿都指揮、安撫制置及開通四面道路、催促諸道綱運等使,現在皇帝封官純粹是實用主義優先了,在職務名稱上把要求韓建做的事全羅列上。

韓建一看皇帝給他玩起了太極拳,不僅自己的熱臉貼了皇帝的冷屁股,而且還被皇帝順手當槍使,韓建心裡很不舒服,一鼓腮幫子犯起了倔勁兒。韓建接二連三地給皇帝上奏章,一次比一次語言懇切,一次比一次情緒激動。韓建的「盛情厚意」終於「感天動地」,暖了皇帝的心。皇帝和眾位大臣們一商量,覺得如果對韓建態度過於冷淡,弄不好會將韓建激怒,到時候局面恐怕不好收拾。況且大老遠地去投奔李克用,也吉凶未卜啊。這些人商量來商量去,折騰了一個晚上,最後決定可以留下來,但要和韓建好好講講條件,把規矩事先說好。

皇帝走到陝西富平的時候,派人將韓建找來,和韓建當面談判怎麼個留法。韓建馬不停蹄跑到富平,見到皇帝後,急忙跪倒行大禮,還擠出了幾滴半涼半熱的眼淚,哽咽著說:「放眼天下,飛揚跋扈的藩鎮諸侯可不只李茂貞一個人,陛下你為了避開李茂貞遠離京城和宗廟園陵,這是要到哪裡去呢?哪裡又安全呢?臣擔心您過了黃河之後,再也沒有機會回京城了」。

這韓建還是多了個心眼,挽留皇帝但不指名道姓說別人壞,避免直接得罪李克用。

韓建又說:「華州雖然小鎮,兵力不強,可是地理位置控扼關輔,自保沒有問題。臣厲兵秣馬,積草屯糧,努力工作,治理同華也有十五年了,供養陛下的基本保障還是較厚實的。況且這裡西距長安不算遠,請陛下去我那裡,慢慢再圖興復。」

皇帝聽韓建描繪的前景還不錯,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韓建的邀請。皇帝及大小官員隨從進入華州之後,韓建讓出藩鎮府衙,給皇帝作為行宮,自己搬到龍興寺居住辦公。那時候,佛教昌盛,寺院遍天下,除了政府機關就數寺廟豪華。因此,韓建才搬到寺廟去辦公,條件一點也不差。

皇帝再次逃離長安,城內沒有了主人,頓時陷入了混亂。李茂貞長驅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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