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軍閥混戰 2.三朱大戰(上)

朱全忠有時候很溫柔,那是在他出刀之前。舉起屠刀的朱全忠從不手軟。朱全忠對朱瑄朱瑾兄弟揮出的溫柔一刀,既斬斷了寶貴的聯盟,也撕開了爭霸天下的新戰場。不過這杯「三朱口服液」實在難以下咽。

各位不免奇怪,朱瑄朱瑾兄弟不是救過朱全忠的急,剛剛聯手共同破過秦宗權嗎?朱全忠為何與朱瑄兄弟發生了爭端?

事情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的確很簡單。

儘管朱瑄兄弟有恩於朱全忠,朱全忠也深刻的感受且明白這一點。還有比救命更應該令人感動的嗎?趙犨對朱全忠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傾全力報答。那是多好的知恩圖報的樣板啊!可是普天之下只有一個趙犨。趙犨,姓趙,名犨。而朱全忠,姓朱,名溫。

朱全忠不是趙犨。

朱全忠是軍閥,是野心勃勃心思深重計謀百變說得出口下得去手的軍閥。

軍閥,畢竟是軍閥,自私自利目光短視反覆無常的本性已經深入骨髓。

軍閥不可怕,可怕的是軍閥沒文化。

在那個天下混亂、分崩離析的時代,在那個道德破碎、綱紀墜毀的環境,在那個弱肉強食、你死我活的角斗場,在那個看得到眼前、看不到未來的殘局中,能夠呼風喚雨冒尖成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無賴的品質。這種無賴品質也是他們生存的法寶,更是他們屢試不爽的絕技。誰如果抹不開臉面、覺得不好意思,誰就有可能成為別人盤中的大餐。

朱全忠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覺。

朱全忠在請人幫忙的時候,同時也為盟友挖好了大坑。這是他的習慣。雖然這樣做道德風險巨大,可是朱全忠覺得很刺激,覺得自己很聰明。因為狡詐是朱全忠的品性。

在「三朱」並肩大戰秦宗權的戰役中,朱全忠看到了朱瑄朱瑾部署的精良,看到了兗州鄆城積蓄的豐厚。畢竟兗鄆遠離戰火,兵強馬壯,糧草充足,人口殷實,肥得令人眼饞。相形之下,朱全忠所在的宣武陳蔡一帶民生凋敝,赤地千里,缺衣少穿,吃了上頓沒下頓,天天為了吃飯與安全奔命。

朱瑄朱瑾率部歸鎮離去後,有一天,朱全忠忽然對敬翔說:「我與朱瑄朱瑾兄弟歃血為盟,結為盟兄弟,可是這倆人太不夠意思。」

敬翔不解,疑惑地看著朱全忠。

朱全忠繼續說道:「他們見我汴梁將校驍勇善戰,居然起了歹心,臨走時懸賞誘拐我將士軍卒。」

敬翔更糊塗了,不知道朱全忠此話根據何來。朱全忠仍是憤憤地謾罵:「王八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若不討伐他們,他們還以為我怕了他們,我的隊伍還不讓他們挖牆腳挖散架?」

敬翔此時聽出了滋味,欲言又止,只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敬翔猜到了朱全忠的心思,哪裡是朱瑄看上了朱全忠的部屬?明明是朱全忠看上了朱瑄的家當。朱全忠現在窮得叮噹響,看東西眼睛都是綠的,遇到截草根都能聞出排骨味兒,能不對兗州鄆城動心思嗎?以朱全忠目前的處境,保全自守是沒有出路的,必須儘快擴大地盤。宣武許鄭連年戰亂,歷經黃巢秦宗權之禍,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稼穡絕收。本部地盤上的經濟已經崩潰,無法支持朱全忠的戰爭機器和爭霸大業。出路只有一條,以戰養戰。只有打到別人的地盤上去,搶別人盤子里的食物,才能填飽自己的肚子。填飽肚子之後,才有力氣保護自己攻擊別人,才有可能獲取更多的資源給養。這就是朱全忠的邏輯,很通俗易懂的邏輯。所以,敬翔很迅速地就想通了。朱全忠這是在找茬兒,反咬一口。朱全忠之所以敢於這麼做,是因為他看出來朱瑄兄弟不太難對付,至少不會比秦宗權難對付。朱全忠覺得有把握。

朱全忠這個毛病太嚴重,喜歡在朋友剛剛來幫完忙之後就對人家下刀子,既不仁也不義,一萬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破天也沒人信。先是暗殺李克用,後又攻打朱瑄兄弟,外藩諸侯恥笑,自家部屬也心寒啊。

朱全忠在正式發兵攻打朱瑄之前,沒忘了取得政治上的主動。畢竟朱瑄剛剛幫助朱全忠打敗秦宗權,世人皆知。現在朱全忠要發兵攻擊盟友,不得不預先釋放消息,指責朱瑄種種不是,為發兵製造煙幕彈。朱瑄一聽朱全忠的責難,肺都要氣炸了,血壓升到一百八。朱瑄哪裡能夠承認朱全忠捏造的事由,迅速組織了聲勢浩大的輿論反擊,大罵朱全忠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狼子野心。(註:史書關於「三朱」大戰的原因沒有確鑿證據,《通鑒》說是朱全忠對兗鄆起了貪慾,挑起戰爭;《五代史》說是朱瑄引誘了宣武將領跳槽。似乎都有道理,似乎又疑點重重。筆者一直以為,在秦宗權尚未被徹底消滅的時候,朱全忠既要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又要冒著雙線作戰的風險,挑起新的戰火,似乎於理不通,朱全忠的智商不至於低到這個程度,急迫之心也不至於急到這個程度。後來的事實證明,朱全忠發動的「三朱大戰」是錯誤的,對朱全忠的開疆拓土霸業之爭害多益少。使朱全忠過早地分散了東部的力量。筆者認為如果是朱全忠挑起這場戰爭,那麼這是朱全忠在為生存冒險犯下的一次戰略性失誤。不過對於狡詐的朱全忠來說,做出任何事情似乎都不稀奇。)

「三朱大戰」的的確確是爆發了,曠日持久地爆發了。

公元887年,朱全忠派出頭號大將朱珍為指揮使,以葛從周為副將,發兵奔襲朱瑄治下的曹州。朱珍的閃電戰一戰而下曹州,誅殺了曹州刺史丘弘禮。攻下曹州後,朱珍馬不停蹄,揮兵直取臨近的濮州。此時,朱瑄和朱瑾的救援部隊也趕到了,兩軍相遇於劉橋。朱珍葛從周奮力衝殺,一舉擊破兗鄆兵數萬人,大獲全勝。朱瑄和朱瑾帶著少數親隨逃脫。

十月,朱全忠再次派出朱珍和李唐賓率軍攻打濮州。朱瑄派遣其弟朱罕率領馬步兵一萬人救援濮州。看來這朱瑄的確是實力雄厚,剛打報銷了幾萬人,又派出來一萬人。這次,朱全忠親自帥主力趕來,直接迎著朱罕就殺了過去。朱罕兵敗被殺。朱珍攻克了濮州,濮州刺史朱裕逃奔鄆城,向朱瑄報告去了。朱珍乘勝大舉進兵攻打朱瑄的基地鄆城。

歷經幾次損兵折將,朱瑄意識到與汴軍硬拼不是辦法。朱瑄讓朱裕給朱珍寫了封信,其實是讓朱裕詐降朱珍。朱裕在信中說,要在城內做朱珍的內應,約好時間,放朱珍進城偷襲。朱珍信以為真,大半夜,朱珍夜率領幾千人直達鄆城之下。朱瑄讓人按照朱裕約定的時間打開城門,放汴軍進城。等汴軍大隊人馬進入鄆城之後,朱瑄命令關閉城門,伏兵四起,對汴軍連砍帶射,不到一個時辰,汴軍三千人悉數被殲滅。還好,朱珍留了個心眼,沒有親自入城,率領一部分人馬在城外接應。見中了朱瑄埋伏,朱珍打算衝進城去救援,可是沖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只好撤軍。汴軍兵敗,朱瑄乘機又奪回了曹州。

「三朱大戰」打著打著沒動靜了,有一段時間似乎要平息下來。

為什麼平息呢?

因為誰也顧不上誰了。

朱全忠正在全力對付時溥,徐汴戰爭進入了高潮。所以,朱全忠暫時放緩了對兗鄆的攻勢,除了時溥請朱瑾來幫忙時,朱全忠與朱瑾發生了正面衝突。除此之外,有兩年里雙方各忙各的。

現在時溥死了,朱全忠的眼睛又盯上了兗鄆,朱全忠的手又伸向了兗鄆,朱全忠的刀又砍向了兗鄆。

朱全忠死盯著兗鄆不放是有原因的。因為在東北諸鎮中,朱瑄朱瑾算是菜鳥。儘管這倆人還不是很菜。那要看與什麼樣的鳥進行比較,與時溥楊行密這樣的鳥比起來,朱氏兄弟的確有些菜。所以,朱全忠優選他們作為盤中菜。

現在時溥已經覆亡,朱全忠向東和向南的障礙掃除。

那麼向東還是向南呢?

朱全忠選擇了繼續向東。原本「三朱大戰」早已爆發,只是中間插入了徐汴戰爭,導致事情延遲至今。雖然奪取淮揚更加名正言順,可是朱全忠意識到楊行密不是個省油的燈,孫儒也仍氣焰囂張。與其雙線作戰,不如先穩住楊行密,讓楊行密與孫儒相爭,待解決朱瑄朱瑾之後再討伐楊行密也不遲。

消滅時溥之後,朱全忠命令龐師古稍作修整,即從前線移師攻打朱瑾的兗州。朱瑾不是龐師古的對手,可以說是屢戰屢敗,被龐師古殺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束手無策,愁眉不展。

唐昭宗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十二月,朱全忠向朝廷奏請,要求將淮南鹽鐵轉運的管轄權移交汴梁,以便於支撐浩大的軍費開支。朝廷現在看到秦宗權主力已破,孫儒雖在淮南困獸猶鬥,但在楊行密的襲擾下也手忙腳亂。茁壯成長起來的朱全忠,不僅不是忠於朝廷俯首帖耳的良臣,而且與各藩鎮軍閥比起來,其狼子野心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朝廷耍了個滑頭,故意東拉西扯不給朱全忠正面答覆。

朱全忠決意要儘快平滅朱瑄朱瑾,速戰速決。因此,朱全忠集中了汴軍集團中的主力在東線作戰。不僅有頭號大將龐師古統軍作戰,而且又調來了後起之秀葛從周攻打齊州。

昭宗乾寧元年(公元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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