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軍閥混戰 1.徐汴之爭

驢子不要抱怨沒黑沒白的幹活,因為,只有在磨道上不停腳的驢子才安全。時溥心裡很難受,他認為自己遭到了朝廷的拋棄。時溥被拋棄的原因是朱全忠的崛起。朱全忠這顆新星後來居上,取代時溥成為東面的老大。

話說秦宗權舊將孫儒自秦宗權兵敗之後,卷了秦宗權的很多家底兒,變成流寇,四處擄掠燒殺。孫儒在河南一帶是混不下去了,因為死對頭朱全忠已經成長為當地的老大。孫儒在朱全忠眼皮底下沒有活路,只得帶著他的土匪隊伍向東逃竄。朱全忠決心要將勝勇追窮寇,打算一舉消滅秦宗權殘部,徹底解除中原的禍患。

就在朱全忠率軍馬不停蹄追到宣武東部邊境的時候,忽然接到了張夫人的來信。朱全忠坐在馬背上接過信使遞上來的信箋,展開一看,只有寥寥數語,內容不多。眾將開始沒有在意朱全忠的表情,都以為是平常家信。過了一會兒,大家發現朱全忠手扶馬鞍橋發愣,久久沒有下達繼續追擊的命令。汴軍各位將領心裡禁不住產生了嘀咕,發生了什麼事令大帥猶豫不決呢?朱全忠沒有宣布謎底,沉吟片刻之後,而是宣布了一個決定。朱全忠舉手在空中一揮,說道:「回師大梁。」大家更迷惑了,心說這乘勝追擊,順順噹噹的,眼看就要追上了孫儒,怎麼忽然不打了?可是沒有人敢問,大家都知道朱全忠的脾氣陰晴不定。朱全忠沒有告訴你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問。因為朱全忠根本就沒打算告訴你,如果問了,會觸犯朱全忠的忌諱,說不定引來一頓臭罵甚至鞭打。眾將按照朱全忠的命令,默默調頭回了開封。

回到開封帥府,朱全忠甩蹬離鞍,跨步往裡走。這時候,張夫人已經站在內堂門口,笑吟吟地迎接朱全忠。朱全忠快步上前,握住張夫人的手,鄭重地說道:「多謝夫人指點,好一個『鳥獸盡、良弓藏』,及時提醒了我。為了避免我這把『良弓』失去用武之地,暫且留著蔡賊余部,讓他們在東部折騰折騰,這樣朝廷就不會忽視我們的存在了。」

「大王聖明。您苦戰多年才有了這方天地,現在剛剛立穩腳跟,應該整理一下政務。朝廷昏聵,反覆無常,如果大王您將東部一帶蕩平,朝廷定會削奪你的權力,還有可能發生其他更壞的事情,大王您不可不防啊。」張夫人語調平緩,但語言鏗鏘有力。

朱全忠連聲贊道:「夫人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原來,張夫人擔心朝廷卸磨殺驢,才寫了封八百里加急信,制止朱全忠繼續追剿孫儒。

朱全忠命人擺上一桌好酒菜,找來朱珍、龐師古、敬翔、蔣玄暉等心腹文武,與張夫人一起,共同宴飲一番,也表示對張夫人的感謝之意。

朱全忠放了孫儒一馬,這孫儒可沒閑著,的確又干出了令朝廷頭疼的事情。孫儒畢竟悍將,雖然主力解體,但戰力猶存。他率領三萬人馬,一口氣打到淮南境內。此時,高駢已經被暗殺,淮南一片亂糟糟。低級軍官楊行密剛剛收拾了一幫淮南軍隊,既無旗號也無地盤。孫儒殺到,經過一番激戰,攻入淮南鎮府揚州,楊行密被迫退往廬州。

自高駢死後,淮南陷入混亂,朝廷在當地也找不出個像樣的軍頭,同時還指望朱全忠向東追剿秦宗權殘部。在公元888年的時候,朝廷將淮南交給了朱全忠管理,讓朱全忠兼淮南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

為了直接管理淮南,鞏固並擴大地盤,朱全忠派帳下謀士張延范出使廣陵,向楊行密轉達朝廷的委任狀。張延范到達廣陵後,楊行密十分熱情周到地接待了他。楊行密將張延范奉若上賓,這是楊行密第一次聞聽朝廷詔命,不免有些激動,也有些期待。張延范不緊不慢地宣讀聖旨:「淮南久經喪亂,朝廷眷顧,為儘快恢複治理,特命朱全忠兼任淮南節度使,以楊行密為淮南節度副使,以宣武行軍司馬李璠為淮南留後」。在藩鎮官制中,節度副使是個虛職,相當於美國的副總統,基本沒有什麼實際權力。留後雖然算不上正式官爵,但是這意味著留後要優先於節度副使升任節度使。

楊行密一聽這詔書內容就明白了,這哪裡是什麼詔書?簡直就是朱全忠的命令,而且朱全忠壓根兒就不信任楊行密,專程要派人來治理淮南。楊行密氣得腦門青筋暴跳,極不情願地接下了詔書,再也不搭理張延范了。張延范見楊行密不是個軟柿子,判定楊行密必有對抗朱全忠的心思。張延范趕緊秘密向開封的朱全忠送信,報告朱全忠淮南的情況:「楊行密此人對大王的人事安排流露出了不滿,為防不測,請大王親自督師來解決此事。」

張延范的書信還沒到達開封,朱全忠就已經派牙將郭言率領一千人馬護送候任淮南留後李璠上路赴鎮了。宣武去淮南必須經過徐州地界。朱全忠向感化節度使時溥打招呼,要求借道過境。沒想到這時溥一百二十個不樂意,脖子一梗,眼珠子一翻,腦袋一卜楞,很堅決很迅速很毫無商量地駁回了朱全忠的面子。這是為什麼呢?

原來是嫉妒。

嫉妒是毀滅的種子。

嫉妒是不需要多少理由的。

即使有點理由多半也不必不能放到桌面上陽光下。

時溥嫉妒上了朱全忠。

因為朱全忠現在名氣比時溥大,因為朱全忠現在官爵比時溥高。

就因為朱全忠擒獲了秦宗權。

可時溥拿到了黃巢的腦袋啊!

憑什麼將我時溥東面都統的頭銜給了朱全忠?還讓他兼領淮南?淮南離徐州這麼近,要兼領也應該是我時溥兼領。

所以,時溥感到窩火羞恥和不甘心,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所以,時溥對朱全忠採取了不合作的態度。

時溥不僅不與朱全忠合作,還派兵襲擊了半路上的李璠和郭言。汴軍被徐州軍團團包圍,最終汴軍因客場作戰,寡不敵眾,不是對手,傷亡慘重。郭言拚命殺出一條血路逃回開封。見昔日共同抗擊黃巢的老戰友時溥這麼小氣,竟然還大動了干戈,朱全忠勃然大怒。此時,正巧張延范的密信也到了。朱全忠決定親自帥大軍赴淮南,要用武力威脅楊行密就範,同時也滅一滅時溥的氣焰。

朱全忠走到宋州時,張延范從廣陵逃了回來。原來,楊行密決意不買朱全忠的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楊行密對張延范一改禮遇態度,變成了嚴加看管,等同於囚禁。張延范趁看守鬆懈的間隙,逃脫了出來。張延范一路狂奔,終於在宋州遇到了朱全忠的部隊。

張延范遮住朱全忠的馬頭說:「楊行密此人雖發跡於低級軍官,可是很得人心,志氣不小,善於組織力量,隊伍戰鬥力旺盛,此人不是輕易能夠征服的。楊行密正在與孫儒纏鬥,我們不如暫且觀兩虎相爭。另外,我在來的路上,聽說時溥埋伏了重兵,要攔截大王。」朱全忠在馬上沉吟良久,說道:「淮南遙遠,攻之勞師靡費,先解決了肘腋之禍再說。」朱全忠命令回師,放棄了武力威服淮南的想法。

朱全忠所謂的肘腋之禍,是指時溥。

朱全忠將消滅時溥提上了日程,提到了優先於解決淮南的重要性上來。

時溥也不是個好鳥,從來沒有怕過誰。徐州軍剽悍成性,造反成習,可是時溥任內沒有發生兵變,足見時溥有些斤兩。

不過有斤兩的人遇到了有噸位的人。

征時溥,不是件小事,因為時溥畢竟不是蔡賊。征蔡賊屬於為國除害,征時溥屬於藩鎮之爭,兩者性質大相徑庭,需要通盤計議。

對於現在的時局特徵,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朝廷搖搖欲墜,已經威儀頓失,恩信喪盡,很難再吸引人們的眼球。天下幾個強藩已經初步形成,並且都在埋頭苦幹,忙自己的事情,誰也不拿朝廷當回事,不拿皇帝當幹部。北有李克用,南有朱全忠,成為黃河兩岸最大的藩鎮勢力。四川的王建、鳳翔的李茂貞、徐州的時溥割據一方,也都搞得有聲有色,活得有滋有味。原本天下最熱鬧的帝都長安成了最冷清的地方,原本萬眾矚目的皇家朝廷成了最沒人搭理的對象。

如何對待臨藩?如何對待朝廷?如何對待自己?

朱全忠命人將敬翔請來,打算與之商議下一步的打算。

初春的陽光雖然熱度還不足,但亮度已經明媚燦爛了。牆角邊蓬叢叢的迎春花已經開出星星點點的花朵。大帥府的廊檐下,一個木製清漆方桌,桌面上陳列著紫砂的茶具,一縷縷茶葉的清香從壺嘴中飄出來。朱全忠背負雙手在院子里踱步。一會兒,敬翔來了。朱全忠對敬翔微微一笑,示意敬翔坐下來喝茶。敬翔謝過之後,與朱全忠兩人一左一右坐在矮桌旁。朱全忠親自把盞為敬翔斟滿一杯茶水,然後又給自己斟滿一碗。敬翔急忙又欠起身,雙手虛扶茶杯。朱全忠擺擺手,讓敬翔不必客氣。

朱全忠呷了一口茶,看著敬翔說道:「子振,你看現在天下藩鎮哪家最強?」

敬翔沒有直接回答朱全忠,略作沉吟答道:「『北有李克用,南有朱全忠』,這是孩童都能背誦的歌謠。方今天下,以大王的宣武與河東為最強」。

「嗯,」朱全忠微微的點頭,敬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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