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迴光返照 3.文臣誤國

昭宗皇帝喜歡文臣大儒,希望通過他們實現光復中興,最好能找到「三皇五帝」的感覺。朝中的書生談文法似乎還有一套,可是偏偏有些書生要發動戰爭。這一戰斷送掉了昭宗夢寐以求的新局面。

昭宗喜歡與名氣顯著、高學歷的儒臣談論國事,認為他們既忠且正,還有學問。

這一日,昭宗與宰相張浚討論古今治亂之道。張浚對皇帝說:「陛下您年壯英銳,有志於復興圖治,可是現在無論朝政還是藩鎮都被強勢權臣制約,以至於陛下不能施展抱負,政令難以施行,這是微臣我日日夜夜為之痛心疾首的頭等大事。」

昭宗聽張浚如此說,感到正中下懷。可不是嘛,我這皇帝盡職盡責,很有幹勁兒,都是這些手握大權重兵的逆臣不聽話,礙手礙腳,以至於禍亂天下。昭宗想到這裡,問張浚:「張愛卿,你忠貞謀國,你說現在當務之急應該做什麼?」

張浚受到皇帝鼓勵,覺得自己頓時高大起來,肩上似乎挑起了整個天下的責任。張浚挺了挺腰板,慨然說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建立強大的中央軍隊,只有兵強將廣,才可以威懾天下,誰不服就收拾誰」。

昭宗李曄頻頻點頭贊同:「前些年,藩鎮雖多,但還算彼此相安無事。現在實在不成體統,藩鎮之間動不動就互相征伐,朝廷出面調解也不管用。必須要中央集權。」

昭宗具有憤青的品質,說干就干,立即降旨,在京城大規模擴軍備戰。皇家招兵,那還不是天大的美差?沒兩三個月就建立了一支十萬人的部隊。

皇帝要幹事,還真有很多事送上門。

去年,王建與顧彥朗要求朝廷征伐陳敬宣。現在,朱全忠、李匡威要求朝廷出兵河東征討李克用。兩份奏章擺上了皇帝的龍書案。昭宗心裡充滿了激動與興奮,越來越感到自己正在承擔中興的光榮使命,這真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不然,怎麼我想幹什麼都會有人相助呢?李曄興沖沖地將文武群臣找來開會,研究討伐李克用的事情。

大夥聽說要討伐李克用,一下子太極殿內像開了鍋,議論紛紛,多數人表示反對,認為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兵部尚書杜讓能(就是那位半夜裡光著腳丫子追僖宗的那位)和兵部侍郎劉崇望都認為不可行。楊復恭比較冷靜,分析的也較深刻,不急不緩地說道:「先朝流亡,京師塗炭,雖然是由於藩鎮軍閥飛揚跋扈、目無王權所致,可也有朝中大臣處理事情不當的原因。現在,皇帝剛剛登基,根基未穩,不具備發動戰爭的條件。」

張浚原本就主張削弱藩鎮,再加之他與李克用和楊復恭關係不和,心中懷恨已久,為了排擠楊復恭打擊李克用,張浚極力主張發兵。張浚站起身,雙手握緊拳頭,慷慨陳詞:「僖宗皇帝被逼撤出京師,都是李克用這個沙陀鬍子迫使的。我一直擔心李克用與河朔三鎮勾結起來,對朝廷構成難以剷除的威脅。現在朱全忠與李匡威等藩鎮都想討伐李克用,李克用四面受敵,不出一個月就可以蕩平之。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臣願請纓統帥大軍前去剿賊。這是天賜良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樹立朝廷威儀的時候到了」。

昭宗看了看張浚,又轉過頭看了看孔緯。御史大夫、同平章事孔緯說道:「張大人所言極是。」孔緯資歷很深,和韋昭度、杜讓能一樣追隨僖宗皇帝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孔緯屬於主張恢複前唐治理秩序的一派,對宦官藩鎮痛恨至極。

昭宗猶豫未決地說道:「李克用曾在平滅黃巢復興唐室過程中建立卓越功勛,現在趁他危難之時征伐他,天下人會不會笑話我?」

孔緯搖搖頭說道:「陛下所言,只不過是短時間的權宜考慮,即使有人看不慣,流言蜚語朝夕即可消散。現在張浚的主張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謀國之策。去年派兵伐西川時,已經統籌計算過了,糧草銀錢足可以支持兩年的軍費,這些不是問題,關鍵在於陛下要下決心。」

昭宗李曄見兩位自己器重的宰相想法一致,也和自己內心衝動暗合,當即決定征伐李克用。不過,最後李曄還是耍了個滑頭,說道:「這件事交由張浚和孔緯兩位愛卿全權辦理,你們可別讓我丟臉啊。」

西南兵事未息,東北戰火已開。

公元890年,張浚挂帥出征。

這位皇朝大軍的統帥張浚是何許人也?影響昭宗決策的又都是一群什麼樣的儒臣呢?

張浚,字禹川,河間人。祖上也曾位居高官。張浚倜儻不羈,涉獵文史,喜歡高談闊論,周圍的人看不慣他這種自命不凡、眼過於頂的做派,都離他遠遠的,不和他來往。張浚憤憤不得志,大有懷才不遇之感,乾脆躲到金鳳山裡做起了隱士。隱居期間,張浚潛心鑽研鬼谷子的縱橫之術,立志要以縱橫捭闔謀略取富貴。

乾符年間,樞密使楊復恭偶然遇到了張浚,看出此人有些才能,就將還為白丁的張浚推薦給朝廷,做了太常博士。

黃巢迫近長安時,張浚感到事態不妙,假裝有病請假回家,帶著家眷躲到了商州。沒幾天,京師陷落,僖宗出逃,半路上缺衣少吃。正在皇帝和隨從無計可施、困頓發愁之際,漢陰縣令李康趕來進獻了幾百筐乾糧。僖宗問李康:「你作為縣令,怎麼會有這份心思?」李康回答說:「臣不過一介末吏,哪裡有這份見識?即使知道陛下有困難,也不敢貿然來向陛下獻飲食啊,這都是張浚員外指教我這麼做的。」僖宗很詫異,原來還有這麼一號高人藏匿在民間啊,於是命人把張浚找來,賜官為兵部郎中。

後來張浚在王鐸軍中,與剛剛入關救援長安的李克用搭過班子,還以諫議大夫的名義,出面說降過已經投降黃巢的官軍。張浚發跡緣自於楊復恭,後來楊復恭遭到田令孜排擠,張浚見風使舵,離開楊復恭又投靠到田令孜門下。

田令孜失勢後,楊復恭復出,對張浚銜恨在心,將其罷職免官。

昭宗即位後聽說張浚有經天緯地之才,就又把張浚啟用拜為宰相、判度支使,掌管財政大權。

張浚出任宰相後,常常自比為謝安和裴度,以天下為己任,立志要挽狂瀾於即到、扶大廈之將傾。其實張浚此人口碑很不好,包括李克用對他評價都不高,認為他虛有其表,除了談天說地、夸夸其談之外,沒有踏踏實實的真本事,而且還愛鑽營,沒有政治立場。也正因為李克用看不上張浚,所以張浚才要報復。

孔緯,字化文,魯地曲阜人,是正宗正根的孔子之後。其祖父孔戣,做過禮部尚書,系出名門望族,屬於真正的「名牌」。孔緯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依託在叔叔伯伯家。他自幼交遊廣闊,來往的都是名流,因此,他很早就出了名。此人自我道德修養十分嚴謹,喜好高雅純致,起居行止嚴格按規矩辦,嫉惡如仇,不容瑕疵之人。官場生涯歷任戶部、兵部、吏部三侍郎。後來擔任監察御史,負責朝廷法紀,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敢惹他。

這位孔大人自視品格高尚,一般人不放到眼裡去。因此與很多同事都發生過矛盾,是一個比較難以共同開展工作的人。這導致孔緯人緣很不好,在哪個崗位上都干不長,受排擠。孔緯的輝煌經歷主要是,曾排除千難萬險追隨僖宗逃難,並及早識破了朱玫等人的叵測居心。因此,僖宗還朝後,對孔緯加官進爵,並賜予免死鐵券。孔緯乾的最多的職務是禮官和諫官,對朝廷禮儀法度建設十分執著,寸步不讓,要求上至皇帝下至臣僚必須嚴格遵守。對擅權不法的官員,極力彈劾絕不姑息。看來,這僖宗昭宗還沒有混蛋徹底,知道孔緯此人適合乾禮官和諫官,將他放在了一個能夠發揮其特長的工作崗位上。

道德好是一個方面,治國理政未必內行。孔緯這樣一個十分執拗、有著極度道德潔癖的人,如何能夠勝任末唐這種紛繁複雜風波詭譎的政治環境?如何應付得了帶有高度政治策略和技術含量的行政事務?

杜讓能,乃懿宗朝首席宰相杜審權之子,初唐朝著名宰相杜如晦的後人,是實實在在的名門望族之後,忠臣孝子之門。杜讓能有著輝煌完整的履歷,除了出身貴重,自身資質及學歷很高,為進士出身;基層和朝廷工作經驗都很豐富,王鐸幫助朱全忠鎮守汴梁時,舉薦杜讓能為為推官進入仕途,後來又在幾個藩鎮府中任官職,在中央先後歷任侍御史、起居郎、禮部、兵部員外郎、中書舍人、翰林學士、禮部尚書、兵部尚書。杜讓能做過的知名事件不少,半夜赤腳追僖宗,讓皇帝見識了他的忠貞;向皇帝進言獻策,派人出使王重榮,化解了僖宗逃亡的危機;李昌符作亂,臨危之際,杜讓能隻身侍衛皇帝;他陳明利害,據理力爭,保全了不少曾在朱玫偽朝廷做官的人。昭宗即位後,封杜讓能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僕射,晉國公,賜免死鐵券,後來又晉封太尉。

劉崇望,字希徒。其先輩是北地代郡人,跟隨魏孝文帝遷徙到洛陽。劉崇望上數七代祖先劉政會,曾輔佐唐太宗李世民起兵晉陽,後來李唐王朝建立,劉政會官至戶部尚書,封渝國公,光榮地入選了凌煙閣開國功臣隊列。劉崇望與杜讓能相似,出身名門貴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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